常瑾泽狠狠愣住了。祁铭之表情作思索状,无意默念:“鸱吻……”建筑工事屋脊上用来固定砖瓦的构件,断不可能是不牢固的东西。屋内一时无声,芸京墨张了张口又闭上,犹豫片刻复又开口:“说来我刚刚就想问了,我不是很清楚,鸱吻是那个龙生九子的鸱吻吗?”祁铭之突然抬头。常瑾泽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震惊。龙生九子,龙子鸱吻。“快,”常瑾泽抖动双唇,恍然大悟般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太子殿下那边……”“司天台!”祁铭之骤然打断了他,“司天台可有殿下的人?!陛下南下应当有司天台的官员随行吧,估计是有人已经被收买了,你们在司天台可有自己的人?!”这一声高喝惊醒了常瑾泽,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定了定神。“夜羽!”常瑾泽高声唤过自己的暗卫,“快去!”夜羽得令,即刻如一支羽箭般,飞入黑夜中的雨幕。芸京墨慌着缩了缩脖子,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这句话到底带来了怎样的效果。“龙子地位不稳,呵呵,当真是好谋算啊。”常瑾泽突然狂笑出声,“这都是一群什么人!”“事出紧急,芸大人已经被召去行宫了,若是有半句话答得不对,便又可能陷殿下于不义。”祁铭之冷静道,“你可有法子让我二人入行宫?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好歹与芸大人见一面。”“有,当然有。”常瑾泽眼底闪过一丝快意,“背地阴招,今夜老子奉陪到底!”鸱吻坠落,本来就不是为了砸中太子殿下。正如祁铭之所想的那样,李臻若真是因此不测,怡王断然逃脱不了干系。他们的手段要更阴毒。派去太子寝殿的宫侍是陛下的人,而砸落的鸱吻则是寓意龙子,龙子不稳,还损伤了陛下的随侍;即使此事可以推给暴雨,但这般暗喻,有多适合拿去给有心人做文章呢?历来帝王信奉天道,前朝甚至有司天监为宠臣,暗中竟可掌控朝局。大到官员封候拜将,小到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竟都可以为司天监暗中操控。本朝帝王虽不痴迷此道,但司天台的话多少能在陛下心里留有一定分量。更何况今夜死的是陛下自己的宫侍,又是被鸱吻这种东西砸中的,即使陛下再宽心,也要怀疑李臻本人的气运是否可堪重任了。陛下急召芸大人入宫,多半就是为了问询行宫修建事宜。若是芸志行答不好,则是他自己为官贪腐,私吞了修建工银。若是芸志行答好,那今日便是太子有失天道,上苍授意东宫地位不稳,有损陛下。芸志行当然想不到后一层,入宫之前他也根本不可能知晓太子寝殿鸱吻一事。为官多年政治清明,他能怎么答?祁铭之与芸京墨二人闭着眼都能猜到芸大人此刻会答什么。“——陛下,安昌行宫修建持久,直至圣驾亲临前几个月才堪堪完工,前有修整造册在,皆为臣亲笔批注,桩桩件件有迹可循,断不会出现纰漏。”芸志行跪在御前,掷地有声。隐去安昌行宫是新修建的事情,只避重就轻拣重要的说。一方面是因为其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觉悟,另一方面是修建工事所用银两解释不清,那原本是要用于赈灾的。虽然是郑薛桐授意,但供出这件事就等于供出怡王,就等于与太后为首的一派老臣为敌。芸志行不傻,此刻不消告诫,也知道该怎样权衡。怡王非常满意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容很干净,说起话来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嗓音,高束的发髻也显得精气神十足。他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王公公可是伺候父王多年的,此番飞来横祸着实让人惋惜,既然芸大人能够保证修建事宜不会有差错,那想必是皇兄入住之后,出了什么问题吧。”还没等太子殿下说话,怡王就继续惋惜道:“可怜了王公公,父皇可一定要好好抚慰他的家人。”怡王眉飞入鬓,将一个有情义又御下有方的少年王爷演得入木三分。连跪在一旁的芸志行都要信了。皇帝低眉一扫,目光落在李臻身上:“太子有什么想说的吗?”李臻拱手道:“突发意外的确让人惋惜,既然事情出自儿臣寝殿,王公公又是为了给儿臣送东西才遇险的,那么抚恤事宜恳请父皇让儿子操办。”皇帝没做声。太子殿下又继续道:“只是事出蹊跷,还请父皇允许儿子彻查,若是真是天灾,儿子自请旨,修缮行宫所有殿宇,以免再有后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