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我的自知之明大约就是为公主执灯,看她自奕残局。
烛火渐暗,烛盏之中的灯油渐渐变浅,公主却没有任何要就寝的意思,我的双手已变得酸胀。
公主似有所觉,看我一眼:“添油。”
我便借此得以悄悄揉捏一把手臂,随后再为公主执灯,如此反复四次后,天色发白,已是卯时。
我们竟就这样过了一夜,至晨光照进窗棂,公主回首望去,垂眸落下一子,向我道:“不下了。”
我心中无奈至极,却不能指责半句,只问:“大长公主可是要安寝了?”
公主扫我一眼,未作回答,只披着白氅往里屋走去,我立于原地,不知该如何,只听她于屏风后背身唤我:“更衣。”
我犹豫再三,往屏风后走去,白氅下她只着中衣,衣架上早有准备好的衣裳挂在那里,似乎一夜过去,她就是在等此刻,要我为她穿上。
我并未穿过公主衣裙,一时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一件穿起。
悄悄看一眼公主,却发现她正默默注视着我,神色坦然,并不催促,也并不见愠色,我定了定神,仔细将每一件衣裙分辨,小心翼翼为她穿上。
其间有几次穿错,又不得不让她脱下,她从善如流,反而叫我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至卯时末,终于为她穿戴完毕,但看起来颇为散乱,见不得人,想来又要为她所诟病。
果然,公主看一眼衣裙,问我:“你便让我穿成这样出去?”
我心一横,双膝触地,跪在她跟前道:“大长公主饶命,奴实在手笨,做不来这样精细的事。”
我隐约听见公主似乎哼了一声,却不敢抬头,片刻,她绕过我,径直往屋外走去,我不知她怎样想法,但听身后悠悠传来一句:“那就跪着。”
这是为穿戴一事惩罚我了,我无法,只得跪在屏风后。
却一股委屈感莫名生起,从始至终,我都不知该如何讨公主欢心,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为公主所不满。
春夏秋冬,不过四季,朝夕转换,七年也只两千多个日夜,可公主心思,我却从未猜透,不曾走近。
双臂酸胀,膝骨在冰凉地板上,亦是硌得生疼,自遇公主至今,似乎没有一件好事,我究竟为什么非要事事听她吩咐,使自己深陷于这种无法自持的境地。
范评啊范评,公主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卑躬屈节,死不悔改。
吱呀——
推门声落入耳中,我慌忙擦拭眼角,抵手而伏。
不多时,脚步声近,公主的声音传来:“起来。”
我应声道谢,垂眸恭顺立于一旁,只用余光望她,公主扫我一眼,示意我往外间,我亦步亦趋地跟上。
随后公主落座,我见桌上放了两只食盒,但周围并未有婢女陪同,讶异之下,竟无意对上公主目光。
公主似怔愣,随后眼中疑惑,轻轻蹙眉:“你为何眼睛红了?”
我一惊,慌忙伸袖擦拭眼角,假装眼中落了灰尘,擦净后示意她看:“是方才跪伏时眼中溅入了灰尘,奴多谢大长公主体惜。”
公主静静看了看我,没有追问,只让我将食盒中早膳取出,随后她道:“坐下。”
我犹豫片刻,顺从地在她对面坐下,她将一碗粥推到我跟前,静静盯着我,大约是想要我陪她同食。
我很想说,我与公主都不曾洗漱,但仔细想一想,我与公主都一夜未睡,这甚至算不得早膳,而是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