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在泰州厂行政部供职的陈,工龄算起来小十年了。三年前赵聿生新官上任三把火,在董事任命下例行裁员,曝了小部分溺职及违纪名单。彼时,将将受命接手周景文的新副总就在其列。“不说卷铺盖走人了,铺盖都没来得及支开。”挪公行贿、背约做担保人,桩桩件件万死莫赎的地步。赵聿生一心拿人错处,高管会议上却到底饶情了,刀在手没主动落,而是递与对方叫他自行正法。随后任陈上位。那事当真闹得不小,很长时间里众人都风声鹤唳。这一行的水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然,蹚进来的鲜少能小葱拌豆腐地清白,职场也是小庙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董紧着他主张的,倒是孟总顶不快活,因为新副总是他保荐的,也是苏南那头内调过来的。此举不单打了孟总的脸,四舍五入也揭了苏南内风不正。”“都是一家的,还行两家事啊?”“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呢,”蒋宗旭不理她话里的傻气,矮了矮音量,“不过那时候的老赵,不,小赵也是个轴到掰不动的教条轱辘。傲得很,且还二极管思维。”温童直接没忍住,出声,余音由前方话筒扩了开去。一时场上注意力聚来大半,连培训师都休了话,怔怔瞧着她,有什么指教嘛?首排靠门边,歪坐散酒气的某人也循声望来,望她阿缺西地及时止损,左手捂嘴抱歉状,冲蒋揪眉头。起自颈根的红,像缎子沁的血痕布去脸上,把她一张巴掌脸囫囵掉了。赵聿生扑克脸地收回眸。宣讲会和内部热场收梢,各归各屋,等明日拓训拉幕。-温童一觉盹到日头西落,起床定了定神,酒气还在,二次冲澡才有所缓解。手机里温沪远半小时之前来信,问换房一事解决了与否,差她喊来赵聿生,有事视频电话交代。这些天温沪远人在黄山宏村。丈母娘正月里大病初愈,送去当地高干疗养院,现如今好了精神,接回家来。临了是各方请宴还席地大办几场,很费周章,他才无暇顾旁余的事。哪怕温林是类似契约的婚姻,大半辈子的被窝也困出了些情分,他对林家一裙带的亲眷都没话说。抑或,不妨说无论生同衾时有没有爱情在,死同穴多半只剩了亲情。亲情可以和一地鸡毛共生,而爱情一碰那些个油盐酱醋罐子,就不经泡。泡得发酸长毛变味。有时候相相甚至庆幸妈妈去得早,因为至少她能在父亲心里落个无缺形象。意难平的总是最好的。得到和得不到是两码事。她趿上拖鞋去隔壁叩门,赵聿生迟迟才应。门开时她正低头回苗苗微信,冷不丁一抬头,心跳倏地空两拍。这人才洗完澡,一身精梳棉的格子家居服,发尾湿漉漉沥着水。问她作甚的时候,喉结滚了两遭,低头拆卸烟盒的玻璃纸。“一个找你换房,二个我爸有请。”赵聿生意外不意外,抽出根烟衔进嘴,朝房内偏偏下颌,“来我房间?”洞开的窗捎进一阵暖风,裹屋内的香薰味去她鼻息里,姜花香型。“不!去我房间。”她抵死守节的样子逗他了,某人阖门间指教,“其实都一样,引人进门和送己进门,换汤不换药的危险。”他在骇她,低头一脸危言耸听的颜色。温童不吃这套,但吃到他吐纳的烟雾尾子了,呛着应言,“你身有主我心有主,危险和干旱指数都不会高的。”话完房卡贴上门把,她才红了一脸,后知后觉说的什么荤话。赵聿生跳过那句“心有主”,正经问她,干旱指数是何意味。“没想到,温小姐真人不露相……”“赵先生反正比我懂,不解释。”气氛真空般局促在廊道里。温童手止在门把忘了推,身后忽而伸直胳膊抵开门,“进去啊,傻杵着做什么?”随即夹烟的手把她背部往前略送送,押解刑徒似的,毫无绅士气度。壁桌上张着台笔电。温沪远已在助理帮衬下成功连麦了,视频对面那样一个人,碰上先进设备几番无所适从,像老缝纫机误入新型公寓的违和感。温童莫名想到苗苗说的,苗爸经常纵着她一道盘年轻人的玩意,乃至搭伙冲关塞尔达。苗苗常说他们是黄老邪和黄蓉。温童:才怪,我爸更像黄老邪吧。“下周的精密机床代理会,苏南的人也会到场,温乾自然也会去。他是直接被插进总经办的,本来,我对相相也有这个打算,但你们也知道……”不中听的话,温沪远终究翻篇过去,“聿生,我怕你一人心力不足,再三思量后决定给你指位特助,进一步的意思是,能多份头脑帮扶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