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盐靠坐在牢房的草席上,静静看着地上费力爬行的蚯蚓,看的出神。
黑暗里沉浸太久,反而想起生命里最灿烂明媚的时光,那段李玦陪伴的日子。
李玦一去不返后,吴盐开始厌弃那段时光,厌弃傻傻陷在骗局里的自己,将记忆打碎掩埋在心底。
越是压抑,越是反复涌上心头;越是悔恨,越是想要回到过去。
“都老实点!”狱卒的一声呵斥声打破地牢的沉寂,“回去坐好!”
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着,巡视着每一间牢房,“神使,就是这间。”脚步忽然停在吴盐的牢门前。
领头的是那日跟在那个老妇人身边的干瘪男人,两撇小胡子圈起,两手交叠,装模作样地端着架子,高帽子扣在头顶。
“嗯。”被称作神使的男人点头,掀起眼帘,瞥了眼牢里的人。
“带出来,跟我走。”狱卒听令,打开牢房的铁索,拖拽着吴盐走出来。
时隔多日未曾出过暗无天日的地牢,快到出口时,吴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扯下染着灰尘的裙摆,系在脑后,遮住自己的胎记。
这个心结,无解。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
吴盐没想到,外面等带着她的是一座高台,台上焚香设幡,台下围着泱泱众人。
那日在厅堂里遇到的神婆正挥舞着宽大的广袖,搅动着神棍,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雩神在上,念吾等诚心,启吾以神意。”神婆以棍指天,倏忽,以手点墨,写下寥寥数字。入定半刻,忽而睁眼,眦目欲裂。
接着神婆怒吼一声,“押上来!”
吴盐恍然无知地被带上祭坛,她想挣扎,想逃走,但两个男人掣肘着她,她动弹不得,退无可退,登上高台。
吴盐望着台下人海,好像预感到什么。
“雩神授吾等天意,唯有驱散县内邪物,破除赤焰,方可得雨。并予我提示,身染烈焰之人,即为邪物,得而诛之。”
神婆转身,一把扯掉吴盐紧紧系在脑后的面巾,“此女即为神意所指,脸上斑痕为证!”
“这等邪物前几日取人性命,我等更要杀之以卫天道!”神婆挥振双臂,仰天高呼。
“祭天!祭天!祭天!”台下浪潮般的呼喊声奔涌而来,淹没了高台。
吴盐猛地转身,退后几步,想要逃离这疯狂的人群,歇斯底里道,“我不是,我不是…真的…不是。”
衙役却将她控制的更紧,踹在她的膝盖,押着她跪倒在地上。
她的眼里染上赤色,泪水涌上来,连连摇头,可任凭她怎么呼喊,无人再听,无人理会。
“即刻施以火刑!”神婆将拐杖敲在地上,“祭天求雨——!”
话音刚落,吴盐像被夺去了生息,一动不动,凝成一桩枯木,钉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
衙役押着她穿过人群,走向市集中的那垛干草。
一步一步,耗尽着吴盐的知觉、希望直至生命。
人们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手臂,高喊着,“祭天!祭天!”烂菜叶,小石子铺天盖地地砸在吴盐瘦弱的身上,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被推着继续往前走。
一个人便是恶意,一万人便是正义。逆转乾坤她做不到,能选的唯有引颈受戮。
看着攒动扭曲的人群,她恨,好恨!
恨这天地乾坤,泱泱众人。自问无愧天地,却落得如此下场,如何不恨!
吴盐头发披散下来,掩住脸颊,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有一片赤红与死寂,那是她生命的尽头。
忽而,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浮现在眼前,“阿盐很美,我喜欢阿盐。”眼前的少年冲她笑着,温润如水,赤诚似火。
生命里唯一的坚定和美好,善意与守护,在临死前铺展在她面前。
“阿盐,你是阿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