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
单明允跟江初照需要包紮伤口,却都不肯离开厢房外,大燕的医官们无奈,干脆把药箱搬过来,直接在外头协助他俩上药。江初照仅有些微擦伤,单明允却得卸下铠甲、剪开衣裳,方能把身上各处伤口逐一处理。他俩一直盯着房门瞧,江初照每隔一阵子就会抹抹眼睛,浑身止不住颤抖。
单明允瞧她这样子,跟锦云城里他刚找到江初照时好不了多少,却也无心安慰她,只盼着谷競川千万要熬过来。
知道谷競川醒转,他开心地立刻站起,想进去瞧瞧他,却看江初照半天站不起来,一直捶打自己膝盖,眼泪还掉得更凶。他当即上前扶起她,提议道:「一起进去瞧瞧他吧?」
江初照原本软绵绵的,听了这话倒是生出不少力气,慌慌推开单明允的手,后退两步嚅嗫道:「单大人进去吧,别让他知道我有来,就是…拜讬你出来后,跟我说一下他的状况,行么?」
单明允很是不解地盯着她,分明急得要死,这会却不肯进去?沉默一会后,单明允歎息询问:「競川他很喜欢妳,妳不喜欢他么?」倘若江初照回答没有,他头一个不信。
「我很关心他。」江初照如鲠在喉,尽量让语气平静才续道:「我这辈子都会关心他,只要他好我就好……」
「可是他不好。」单明允打断她,「妳没发现这次见到競川,他苍老许多、憔悴许多么?」
江初照被刺痛,她当然有发现,别后一年有馀,对她而言每一日都无比漫长,再见他只觉恍如隔世,他却跟印象中完全不同,怎会这样的,将军…将军一向甚么都能想通,甚么都能看开的……
「競川的身手如何,妳很清楚,岂会轻易败下阵来。」
单明允替他们师徒俩着急,又气江初照这不置可否的态度,遂将这些日子累积的一腔愤懑全发洩出来:「初照,我不知你俩怎么了,但妳说走就走,可有想过留下来的人,日日对着物是人非甚么感受?他这一年多几乎不吃不睡,我几次去大帐找他,他都不在,索性跟踪他,妳知他每晚上哪去了?去了赤云峯!一坐就坐到天明……」
江初照摀着嘴,斗大的泪珠不听使唤落下,惊得单明允硬生生打住。
「单大人你帮帮他……」她嘶哑地恳求:「我、我是不成了,求你帮帮他…他从前是这么快乐的人……」她蹲下来,再受不了的埋首痛哭。
* * *
「初照很担心你的伤势,却又被召了回去,不得不离开。」单明允无奈地撒谎:「既然你醒了,我得快些讬人给她报信,省得她弔着一颗心。」
谷競川出神好半晌,忽然慌张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皮肉伤。」
这句倒是实话,谷競川反而不信,蹙眉打听:「你有没有骗我?」
单明允差点冲出去把江初照拖到床榻前,硬是忍住,咬牙道:「她前脚刚来,大燕后脚就跟上了,只是些许擦伤,活蹦乱跳还能自己骑马,你说这能有事么?」
谷競川大松口气,这才绽出笑,闭着眼靠回榻上。
单明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自从一年多前江初照离营,许多事都跟着乱,競川有时整天下来说不到一句话,自己好几次想骂他、狠狠地打醒他,终是下不了手,只能日复一日看他这样过下去,这回在锦云城差点丢了命,还没能让他痛定思痛振作么?
「競川,你忘了她吧。」
直到谷競川悠悠睁开眼,单明允才接着说:「我早前又帮你问了一遍,感情本就勉强不来,你这般折磨自己,初照看了也难受。」
谷競川只是出神地看着前方,好像根本没在听。
单明允等了一会,歎道:「好好休息。」起身跟曲慕涛打过招呼,推门而出。
「明允。」
他听了这声唤,停步转身,就看好友淡淡笑道:「这些日子我太不像话,累得你扛了这么久,你就当我死过一回,现下还魂归来吧?」
这是发自内心、真正释怀的笑容。
单明允强抑激动,快步走回他身畔,哑声道:「我从不觉得辛苦,你能想通,就是最好的回报。」说着忍不住轻轻抱了抱谷競川,相识多年,每每都是他被谷競川强搂,这是自己头一回主动拥抱人,想不到是抱这小子。
谷競川先是惊讶,又低笑着嘴欠一句:「你这力道不行,等我伤好了再给你来一个。」
祝玥暖梳洗完匆匆回来,进门就看哥哥跟单大人抱在一块,惊呼一声又赶紧忍住,曲大人还在呢他俩干甚么?忽地想起几年前競川哥哥难得写信回家,信里也就几个大字"我打死不要成家",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正想当作没瞧见溜出去,却又被谷競川叫回来,硬着头皮走向床榻,讷讷地喊:「哥哥。」
谷競川不晓得这丫头脸红个啥子,还目光闪躲不肯看人,算了,毛丫头一向古怪,正事要紧,他清清喉咙,询问道:「暖暖,哥想跟妳讨件物事,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