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信守承诺返回天牢,还是让向承槿有些意外的,这都不跟他知会一声,自个就往笼子里钻?爱待就待吧,横竖他手边太多事要处理,小姑娘还挺识趣,没敢在这会来烦他。向承槿跟通报侍卫挥个手示意,又接着忙政务,把这回事抛诸脑后。
江初照不晓得要被关多久,将近半个月没练兵器了,幸好这牢房够大,拳脚功夫不至于落下功课,祝王爷不只依约拿了被褥给她,更挑了好几本不同类型的书让她打发时间,许是添了些灯油钱,原本阴森潮湿的天牢让火炬照得堂亮,确实方便阅读。
姥姥每隔几天会来探她,祝王爷总是在不远处等候,既不妨碍她们说话,又可以就近照顾她姥姥,江初照对祝王爷更是感激,后悔先前这般顶撞他。
今日她写了几封信回赵字营,一共四封,除了给将军的较短,聊表感谢跟歉意,另外三封给朋友们的较长些,写给雪霏的最多。她写着写着,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这下完蛋了,她先前写去燕门关的信咋办?
那日在大燕看到贺友之却没法打招呼,怕走漏她有跟着到大燕的风声,算算日子大夥应该回营了,贺友之要是看到那字字血泪的讬孤信、另一封请他转给雪霏的诀别信,还不掀起轩然大波?不行不行,她要赶快再写一封,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一面搔头一面振笔疾书,正骂自己糊涂,却忽听狱卒开门,有礼道:「江姑娘,请移步大殿一趟。」
去干嘛咧?她慌慌搁下笔,心里七上八下跟着侍卫往大殿走,昨日祝王爷才让她再等些时日,这会陛下就提她上殿了?
刚走到殿门外,江初照发现立于殿内那个熟悉的背影,虽然没见过他穿朝服,她还是认得出来,忽地一步也动不了,眼眶跟喉咙都烫烫的。
「罪民江初照,叩见陛下。」
谷競川转头看着刻意跪得离他很远的江初照,淡淡移开目光。
向承槿真是服了这两父子。祝怀安天天来,天天来了又只是坐在他身边看他忙,问他何事还不讲,只说来瞧瞧陛下是否忙完了,唉呦这老浑球啥时这么关心他过?儿子倒比老子实诚太多了,一进门就问江初照,而且是有备而来,呈上这甚么锦云城的汇报,不到一个月就赶出来,谷競川交汇报何时交得这么勤了?
「江初照,锦云城主将余百鍊,可是妳杀的?」向承槿憋着一股鸟气,就是想让她多跪会,也不叫她起来,单刀直入地问。
她不认识甚么余百鍊呀?「回陛下,罪民当天在锦云城杀了不少人,但不知余百鍊是否在其中。」
这老实憨直的答案差点让向承槿吐血,说是不就得了,将功折罪、从轻发落,怎地没人教过她么?「谷将军,她自己都不晓得这事。」向承槿有气无力地懒声道。
谷競川听了她的答案,一阵怀念好笑,恭谨回应:「陛下,锦云城当日大致情况都在汇报里,余百鍊是让铁枪贯胸而死,当时臣受伤昏迷,只有单明允和江初照在侧,余百鍊所在之处楼高三丈馀,他们俩皆有此臂力,单明允当日并未掷枪,是以臣想问问是否江初照所为。」
谷競川说到楼高三丈馀时,朝堂起了不少骚动,众臣纷纷看向这个纤弱的年轻姑娘,不可置信地低声交头接耳。
向承槿看上去毫无波澜,心里却打个突,垂眸盯着汇报好一会,淡声问江初照:「妳当日有掷枪么?」
江初照听了谷競川方才的话也是一惊,原来那个是余百鍊?这才点头回答:「回陛下,罪民确实有掷枪。」
向承槿当即让她起来,重新评估地打量小姑娘,内心深觉可惜,看汇报江初照还是唯一闯过火海、深入战地的人,偏偏投错胎……他吁口气,只能忍痛放弃这人才,让她将此功折罪,收回副将官职,做个平民。
这般了结此事,祝王府这两父子应该可以放过他了?向承槿接着像平时那般论功行赏走过场,随口问道:「谷将军此次辛劳,再下一城,朕想赏赐你,爱卿提个建议?」
他本以为会听到从前常听的那句:『臣职责所在,毋须封赏。』
没成想谷競川这回却朗声应道:「谢陛下隆恩,臣确有一事相求。」
向承槿愕然抬眸看着眼前带笑的青年。競川这孩子,除了五官,神态倒是和祝怀安极为相似,这般冲着他笑,让他想起多年前熟悉的场景──
他封了祝怀安平宁王。周越也才出过两个异姓王,祝怀安是其中之一。正想接着赐婚,把自己最看重疼爱的妹妹指给祝怀安,没成想他竟双膝一跪,表示不想封王,只要一个姑娘,一问之下还是个农家姑娘。
平日这人用兵奇诡倒也没甚么,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一军,就太不够意思了。当时有些着脑,却也拿他莫可奈何,谁让自己开了金口,只能由他。当年他妹妹为了没嫁成祝怀安这事,还闹过绝食……
向承槿想到此处,暗道不好,这回怕是要历史重演啊?他的三公主长乐,自打见了十几岁的谷競川在猎场大放异彩,也是心心念念要嫁给人家,这么多年自己有意无意地暗示,也不知競川是真迟钝还是装糊涂,一拖拖到今日……
向承槿出于直觉,瞥向立在一旁的江初照,看小姑娘这么标致,暗暗叫苦,是自己太大意,想着戎马生涯少见姑娘,可以慢慢耗……他就奇怪这两父子干嘛这么紧张这姑娘,怕不是早教人截了胡?长乐这下肯定不依,他咋这么倒楣呢,他招谁惹谁了这是……
「陛下?」眼见向承槿忽陷沉思,神态隐隐有愁容,谷競川轻声唤他。
「競川…咳、谷将军,」向承槿扯出笑,僵硬问道:「爱卿不是要朕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