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几乎都是北方人,不管是东北,还是西北,都从来没有听过梯田这东西,一个个茫然地摇着头。他们很难理解南泽百姓连巴掌大的地里都要种上庄稼的艰难。
詹权抽了抽嘴角。
因为万商一贯表现得靠谱,虽然詹权不知道梯田具体要怎么搞,但他还是找上了丁县令,认真地说:“我曾听人说起梯田,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在山坡上造田,但据说这个很适合南方,南泽这边多山多水,可种植面积不大,若能研究出梯田……”
丁县令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面色大变:“梯田?对对对,梯田!我曾在古书上见过梯田,但这些年竟是从未想起过,生生耽误百姓这么久!”他只觉得痛心疾首。
在真实的历史上,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梯田了。
而在这个游戏成真的历史上,如果丁县令年少时看了很多书,那他确实有可能在古籍上见过“梯田”这两个字。但无论丁县令怎么回忆,就只能回忆起来好似只是在一首小诗中见到这两个字,并不是什么农书之类的。他们依然不知道梯田要怎么搞。
但也算是有了方向,不是吗?
从这一天开始,丁县令就忙碌了起来。
詹权也忙。
丁县令在南泽县召集了好些种田的好手,打算一起研究怎么在山坡上造梯田,使得南泽县未来能拥有更多的可以种植水稻的水田;詹权则带人在暗中引导着舆论。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京城。
家境贫寒的书生们依然能在匾额上镶了一只白兔子的书铺里找到抄书的工作。
农书到底是有限的,抄了够给技堂上课用的,暂时就不用抄了。书生们现在抄的是一本《常见草药集》,每一页介绍了一种常见的能在山上找到的草药,图占了大半页。若论文采,这个草药集没有任何文采可言,通篇都是大白话,介绍某草药叫什么,能治疗什么病,一般长在山里的什么地方,什么季节采摘,摘了之后怎么处理。
这些贫寒书生里有和宋钰交好的,正打算往工部使劲,大概是看多了类似的书籍,这些日子变得越发务实了。有一个书生就说:“这书应当不是给我们这样的人看的,而是给目不识丁的百姓看的。百姓拿到了这样的书,能真的去山里采到药材。”
一个村子里,只要有一个人能粗浅地认识几个字,他们就能读懂这个书了,然后再把书里的内容教给村里的其他人,其他人按照书上的图,就能去山里摘草药了。
很多问题,以前意识不到也就罢了;一旦意识到,就会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他们之前抄的农书,教人怎么种田的,其实那书就写得很符合读书人的阅读习惯。真正看得懂这些书的人,比如他们这些书生,轻易不会去种田,哪怕日后去当了县令,应该也想不到要带着百姓沤肥撒种。而需要这些书的人,他们根本看不懂书。
所以,这类书就应该写得和《常见药草集》一样,才是对的啊!
为什么以前人们意识到不到这一点呢?
因为写书的看书的人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个书是为广大百姓而作的概念吧?
有人特意去请教书铺掌柜,问这些书会送去哪里。掌柜说:“你们都知道送鸡铺吧?我们东家也参与了。这些书抄好了,日后都会送到送鸡铺里去,分发给民众。”
书生们抄书时就更用心了。
唯恐草药画得不好、字迹不清楚,到时候耽误了百姓。
他们甚至两两配合起来,你画得好,你就专管画画,我写得好,我就专管写。这样一来,画可以画得更精准,抄写也可以抄得更有效率,每天都能多抄录两三本。
安信侯府。
万商如今视思玉为政策研究秘书,詹权的信寄过来,把上面写了当地见闻的页数挑出来,总要叫思玉也看一看。思玉读了信后,忽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万商看。
万商被看得一愣,忍不住问怎么了。
思玉说:“戏文里常喊县令为老父母,要我说,老父母应该是您这样的吧。同样是阻拦幼儿玩火,有些父母会恐吓孩子,说玩了这个会死;有些父母却会教导孩子,火是什么东西,冒然碰到会有什么害处。这样的两种父母,他们教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孩子都不去碰火了。但前者会在孩子心里留下恐惧;后者却教会了孩子思考。”
世上缺乏公平。权贵很难用平等的目光去注视百姓,正如大多数父母很难用平等的目光去注视孩子。所以世上多是第一种父母。万商恰恰就是极其罕见的第二种。
而这就是万商身上永远叫思玉为之感动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