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陶从未和严恪下过棋,比起棋盘上的你来我往,他更愿意拉着严恪到演武场去拿刀剑拳脚比过一场。虽无亲身体会,但严恪在相府时也曾见过几次闻陶与闻灼兄弟两个对弈,自然是知道他那脾气的。闻灼于围棋上颇有天赋,六岁的年纪便入了京城一位有名的棋博士的青眼,几番教导下来,棋艺长进很快。那回闻灼兴致勃勃地同他大哥对弈,闻陶原本并不觉得自家尚年幼的弟弟能赢得过自己,怎料只两刻钟的功夫,便输的落花流水。瞪着那已成败局的棋盘,闻陶气的许久没说出话来。他向来是不服输的性子,接着每隔几天,便要找闻灼下一盘棋,却也都是败多胜少。一个月后,再次落败的闻陶终于失去全部耐心,一抬手掀了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掉了满地,脸上一阵青红交错,神色十分难看。闻灼自小就学会揣摩他这兄长的心思情绪,见势不妙,唯恐闻陶恼羞成怒,立刻便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去找他姐姐。闻陶任他跑远,自己沉着脸闷头往屋外走,绕着整个相府后院走了三圈,气消了,便折回屋去,拾起散落一地的棋子。自那之后,闻灼便再不敢邀他大哥对弈。随父离京返乡后,严恪便鲜少与人下棋,隔了十一载年月,到今时他所知晓的棋艺仍是当年闻家的小公子教的那些,毫无长进。雨后初霁,水雾蒸腾,日照明朗,街头巷尾落了一地青黄斑驳的榕树叶。合上伞,稍一抬头便能瞧见远处山巅上斜挂着一弯天虹,浅淡的八种颜色隐在苍蓝碧绿之间。驻足看了一会儿,闻灼忽而道:“山涧幽明,松遮柏掩,钟鸣寻古寺。穿花寻路,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转头对严恪赞道,“写的极好。”他念的这两句,正是出自严恪那本游记里《栖霞山桃花涧遇虹》那一篇。严恪怔了一瞬,没料到闻灼竟能将自己写的文字记得这样清楚。对上那双弯弯的月牙眼,眸中也随之染上笑意,点头应道:“的确应景。”这么一路闲聊着回了梁府。当天有兵部传信使带了委任调兵的文书抵达夔州城外的禁军驻地,闻陶便连夜赶过去,隔天入夜时才回来。奔波了一天一夜,闻陶既渴又饿,匆匆往厨房走,到门口时却见闻灼也在里头。“你怎的还没走?”闻陶皱眉问道。《title》作者:author文案:desc☆、闻灼拎起一只青瓷水壶正往碗里倒酸梅汤,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约了几位船商要来这儿谈生意,我当然不能走。”端着已盛满的一碗紫红汤汁,闻灼又撂下一句“留了晚饭在锅里,还热着”,便反身从厨房出去。闻陶看他走远,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往书房走。梁枢的书房在府邸东面的角落,白日明朗,夜间僻静。此时屋内燃着火烛,梁枢正伏案撰写公文,窗户咯吱响了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他找你问过褚晟了?”闻陶探头进来,问道。笔尖顿了一顿,梁枢“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闻陶索性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纵身翻了进来。桌案上放着一碗酸梅汤,闻陶端起来大口喝完,灼人的渴意得到缓解,长舒了口气,又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梁枢仍是没有回应,埋头写完剩下的那十几行字,才搁下笔道:“自然是按你交代的话回答的。”“他既已知道褚晟不在这里,为何还不走?”闻陶奇怪。“或许他留在夔州并非全是为了见褚晟,”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梁枢轻声道,“西南情势不稳,剿匪迫在眉睫,战事将起,他担忧自己兄长的安危。”就像你担忧他留在这里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才那样期望他尽快离开。闻陶的眉头越发拧紧,喃喃道:“罢了,终究撵不走他,”又抬头看向梁枢,一手搭上他肩头,“你替我多看顾他。”梁枢笑着点头,忽然想起这人连夜的奔波,道:“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热着,”指了指桌案上那只已经空了的瓷碗,“去吃饭,吃完了给我盛一碗酸梅汤过来,那只青瓷水壶里装的。”“遵命,梁大人。”在他肩上拍了两下,闻陶拿着那只碗,转身从书房正门出去。三日后,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在傍晚驶进夔州城,甫一进城,便有两列厢军兵士从旁护卫,马车在知府衙门前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着灰袍的人先跳下车。车厢里还坐着另一人,那人双手被缚于身后、头蒙黑巾。灰袍青年伸手扶他下来,交代一众兵士守在门口,便押着那人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