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灼吸了吸鼻子,正要去关门窗,一阵酸甜的宜人气味却在此时飘了过来,他合上读了一小半的书,起身往外头走去。循着那气味一路走到厨房,原来是厨娘正在熬酸梅汤。灶台旁摆着一个陶罐,装的是去年用盐和蜂蜜腌下的杨梅果干。炉灶烧的正旺,紫红色的汤汁在砂锅里“咕噜噜”地冒着细泡,溜圆的大个儿杨梅在其中翻腾起伏。酸甜的味道越发浓郁,闻灼端着瓷碗在一边眼巴巴地候着,待煮沸的汤水稍冷却,厨娘笑吟吟地将那只瓷碗盛满了递给他,闻灼用不太熟练的夔州本地话向她道了声谢。莹白的碗映着紫红的汤汁,颜色煞是好看,闻灼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两手捧着那瓷碗小口地啜饮着。一阵风穿堂而过,几滴雨点随之飘落,闻灼身上的衣袍被零散的雨滴洇湿,留下深青色的斑驳水渍。闻灼用手护着还剩了半碗的酸梅汤,疾步走到回廊去避雨。这场酝酿许久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被越发急促的风裹挟着,在空中织成绵密的斜网。闻灼立在回廊口,碗里剩下的酸梅汤很快凉透了,一口气喝下去,清爽满足的感觉遍及全身。返回厨房把那只瓷碗洗净放好,闻灼向厨娘询问了那家医馆的所在,又借了两把油纸伞,待外头的风和缓下来,便出门去了。《title》作者:author文案:desc☆、夔州城北街,七丈宽的河水穿流而过,河面因着这几日连绵的雨水上涨了许多,鳞次栉比的商铺在两旁整齐排列,从长街尽头数过来,左岸第二家便是映鹊医馆。泼墨的云彩渐渐散开,雨势逐渐变小,却仍未停下。医馆门口不远处有座小亭,亭子立在街心,里头摆了一张圆石桌,三把石凳。其中一把石凳上坐着的正是从医馆取了药出来后在此避雨的严恪,对面是个垂髫小童。石桌上放了一副围棋,那小童执黑子,严恪执白子,棋盘上黑白错落,两人皆是兴致盎然。隐约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严恪落下手中的棋子,回头看去。河对岸缓缓走来一个撑伞的青年,青衫黑靴,身形修长,油纸伞略向前倾斜,暗黄的伞面遮去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颌和弯弯的薄唇,另一只手却握着第二把伞。那人踩着木板桥正要过河往这边来,严恪的目光追着那已然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有些诧异,他竟带了伞来寻自己。“轮到你下了!”那小童见严恪一直回头张望,忍不住出声喊道。严恪回过头,歉意地笑了笑,对着棋局稍加思索,接着落下一子。闻灼进了亭子,那把湿淋淋的伞被放在一边,他朝严恪点了点头,又将手中另一把伞递到严恪手边。严恪接过来,从第三把石凳上将自己的横刀拿开,连同那干燥的油纸伞一起搭靠在身旁,抬头问道:“坐着歇一会儿?”“好。”闻灼坐下来,伸手拍去衣摆上沾着的水珠,靛青衣衫有几处已被雨水洇湿,显出更深重的颜色。闻灼目光在亭子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对弈的这一大一小两人身上。那不过五六岁的小童确实有些天赋,野猿过水一类的棋势运用的算是娴熟。严恪的布局定式在闻灼看来却有些眼熟,像是自己初学围棋时惯用的。棋盘上黑子优势越发明显,十几步之后,便将白子困住。闻灼又往那棋面上仔细瞧了瞧,心下了然,严恪是有意让着那小童。小童赢了棋局,一张小圆脸泛起红晕,拍着手兴奋笑道:“我终于赢了!”严恪正在收拾棋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外头仍飘着蒙蒙细雨,太阳却终于从那云层中挣脱出来,金光挥洒,天色骤亮。那小童家在北街口的酒坊,严恪打着伞,右手牵着那小童,要将他送回去。闻灼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手撑伞,另一手将一大包药材和那把横刀揽在怀里。行至酒坊门口,三人合了伞立在屋檐下,那小童仰头看着严恪,道:“我有东西要给你,等我一下。”见严恪点头应了,他便迈开短腿奔向屋子,不一会儿又飞快地奔出来,将两块糯米纸包着的牛轧糖塞到严恪手掌里,圆圆的小脸上绽开一抹笑,挥挥手便往回跑了。闻灼把横刀递过去,那包药材却仍提在自己手里,他看着那两块方条形状的糖果不禁揶揄道:“严大哥真是擅长讨孩子欢喜。”严恪仍是浅浅笑着,把手里的牛轧糖分了一块给闻灼。乳白的麦芽糖浆裹着磨碎的花生仁和核桃仁,稍有些粘牙,咀嚼起来唇齿间溢满香甜味道。吃完糖,两人撑起伞往回走。闻灼一边留意着脚下深深浅浅的积水,一边对严恪道:“若是换成我大哥,一定不肯让着那小童。”顿了顿,接着道,“但凡和我哥下过棋的人都知道,他赢了棋未必会很高兴,输了却必然会生气。”就连他们的姐夫、当今的皇帝陛下,在曾经还是太子时只和闻陶下过一次棋,便被这未来小舅子的古怪脾气惊着,再不肯与他下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