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低着头笑,想到他妈妈姐姐只说他这样那样的笨手笨脚,说他读书把人都读呆掉了,他这回才认清自己并不是笨拙的人,他骨子里或许是有些体贴和浪漫的。他收起笑容问她:“一大清早的去照相馆做什么呢?”
朱丹“唔”了一声,道:“去饭店吃饭,去茶楼喝茶,去照相馆自然是为了照相,你这话问得傻气。”
她说这话表面上说得理直气壮,实际上是很心虚的,但她又觉得天明没有那样洞察人心的能力,她在他面前撒些小谎是不打紧的。
但天明接着又追问她:“是哪家的照相馆?”
她一下子吃不准他是糊涂还是聪慧,见他老老实实的一个人,眼里也藏着几分狡黠的样子。她含糊道:“在静安寺路……”
天明道:“我只知道静安寺路有家书店,两层楼,藏书甚多,外国文学也有。”说着举起自己手里的书晃了晃,“我手上这本就是,有些年头了,别家书店寻不到。”
她歪着头瞧,费了好大劲才看清楚“夜莺颂”几个字,陌生的很,她笃定自己从未读过,于是好奇着借来随手一翻,只读了两行,人便沉了进去,沉进了绿意盎然的山谷。蔷薇,玫瑰,紫罗兰盛开,远远地,仿佛听见夜莺在歌唱。
她读到最后一个字,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绿荫退去,骄阳似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瑰丽的白日梦。侧过脸去,天明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蓦地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
里面刚巧散场,见记者三三两两离开,天明主动替她跑进去催,催了两声,琉璃忙不迭出门,屋里边孔太太还在叮嘱,她只顾应:“哎,哎,晓得啦。”
里面刚巧散场,见记者三三两两离开,天明主动替她跑进去催,催了两声,琉璃忙不迭出门,屋里边孔太太还在叮嘱,她只顾应:“哎,哎,晓得啦。”
应着应着没了声,孔太太便知她已经走出门了,抱怨道:“伊拉搞什么古怪?”
天明替她们解释道:“小姐妹约着出去玩罢了,姆妈你可别多想。”
孔太太板着面孔道:“玩什么玩,现在是什么辰光了,还跟老早子一样一门心思的只顾玩。”
天明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姆妈你要翻身做阔太太的时候了?”
孔太太气得追着他训,训他没良心,训他没出息。他想他是没有出息,生在这样普通的家庭是很难有出息的。
朱丹和琉璃一见面就牵着手,琉璃的手心总是温温的,朱丹却是一双一年四季皆捂不热的冰手,手掌骨又软的出奇,使点劲好似能把骨头捏断。
一个热一个冰,琉璃觉得自己好像天生注定要给朱丹暖手。
朱丹道:“琉璃,恭喜你,真替你开心。”
琉璃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笑嘻嘻道:“应该是恭喜你,功劳是你的。”
朱丹连忙道:“还是得恭喜你,荣誉是你的。”
“不不不,最最应该恭喜你,大家其实肯定的是你的实力,并非是我。”
朱丹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眨了眨眼睛道:“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不然我们都喜不成了,转头都得哭。”
琉璃先是被吓得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噗嗤笑了出来。她们今天心情好,不乐意去挤电车,走到大马路上拦了两辆黄包车,恰巧招到两名很年轻的车夫,拉着她们跑起来轻飘飘的,一路起风。两辆车一会并排跑,一会儿又一前一后,她们端坐在后座,望着车夫的背影,黑黑的,赛马似的。
两辆黄包车车轱辘并排的时候,琉璃伸长了脖子大声讲:“你方才在外头与天明聊什么呢?”
朱丹也扯着嗓子道:“没聊什么,借了他的书看了一会。”
“书!又是书。天明最喜看书,你也喜看书,这天下人好似都喜欢看书,就我不喜欢看,别人看书要钱,我看书要命!”
琉璃这话说得极大声,朱丹听得见,车夫也听得见,读书的不读书的都忍不住笑她。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好似所有人都爱吃排骨,唯有一人不爱,吃不得,一吃就吐,谁又能取笑他有毛病呢?这世上的食物千千万万种,乐子也是千千万万种,能唱能跳,能跑能笑,她是不懂为何非要执迷于在那一页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找乐子。
朱丹歪了歪身子问道:“天明交女朋友了吗?”
琉璃不假思索道:“没有,从未见他带女孩子回来过!”
朱丹说:“喔,我们应该带他介绍介绍女孩子,总不能让他一直钻在书里,会迂掉的。”
“他要是肯与女孩子交往倒好了,我们全家都得去烧烧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