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朦朦胧胧中,他发现,心底有一处已经死寂的角落,开始渐渐地活了过来。
眼眶里突然有种湿润温热的感觉,他闭上眼,高高抬起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
“皇上,进去看看吧。”婉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回忆和感受。
低下头来,睁开眼睛,他深深地看了婉贞一眼。此时此刻,他隐隐有种又活了过来的感觉,不问可知,带来这一切的除了婉贞,没有比别人他的心中忽然有些了悟,为什么婉贞要做这些?她……恐怕是另有打算吧?
“皇上,外面的墙已经拆除了,不如我们进去看看里面如何?”婉贞又说了一遍,因为显然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有些神思恍惚,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对婉贞而言,她从未见过原来的玉澜堂是个什么样子,也没有在这里住上个十年八年的弄得自己心灰若死,因此对于眼前的变化所受到的冲击也就不如光绪那般强烈。她看得出来光绪的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整个人的精神气质仿佛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由得大为惊讶,没想到去掉砖墙这一招的效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得多但虽然计策奏效,此时却显然不是真情流露的时候,谁知道慈禧有没有在附近布置些精于察言观色的人物,会不会从光绪那难以自已的表情中发现什么端倪。就算没有,只要有人把此刻他的神色向慈禧细细报告一遍的话,以她的洞察力同样可以发觉光绪的异样,并找出其中的原因。一旦引起了慈禧的警觉,怕是再想要争取其他的自由就难上加难了再次听到婉贞的提醒,光绪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借以掩饰脸上的尴尬,说道:“哦……对,对,进去看看吧。”说完,逃难似的当先走了进去。
婉贞抿嘴偷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正文变化
李莲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既然慈禧点了头准许拆除玉澜堂的砖墙,他索性就送佛送到家,趁着这个机会把玉澜堂的内部也给翻新了一遍。因此,当光绪和婉贞走进焕然一新的玉澜堂时,不由为眼前的一切大为惊讶。
不但墙上、梁柱上的漆全都重新刷过,而且里面的家具摆设也换了新的,原本那些有些破旧的物什都已经被扔了,看上去整齐漂亮了许多。而本来玉澜堂内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品,大批物品都在戊戌变法失败后被慈禧派人给收走了,看上去空空落落的,十分冷清。此次借着翻新的机会,李莲英又派人添置了不少摆设,整体看上去,终于多少有些富丽堂皇,像是个给皇帝居住的地方了。
外面的砖墙被拆除,里面又被重新装修了一番,光绪打量着几乎是崭新的屋子,很是满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上的变化影响了对事物的观感,此次回来,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很多,至少他的心情一直都还算舒畅,不停在玉澜堂里转来转去,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婉贞也很开心,但并非因为屋子的改变,大半倒是为着此刻光绪的反应。看他那么高兴的样子,觉得总算不负自己的一番苦心。就如今看来,他应该不会再那么排斥回到这儿来居住了吧?况且那晶亮有神的眼光中隐隐透出以前不曾有过的希冀和渴望,这才是她真正想看到的无欲便也无求,如果光绪真的无欲无求,那她可就真的要欲哭无泪了。不管自己多麽努力,他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什么用呢?只有让他有了想要争取的东西,才会奋发图强,努力拼搏。
现在看来,这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啊
就这样,有着不同原因,但却同样兴奋的两人,在玉澜堂里转悠着。本来玉澜堂是他们都住惯了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按理说就这么大点地盘,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看完了才是,可偏生光绪今天心情舒畅,来了兴致,足足在里面逗留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意犹未尽地出来,回到了养云轩。
他此刻的心情可跟方才出去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在亲眼见到变化的玉澜堂之前,他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回去,住在养云轩似乎已经是他最大的渴求。然而现在,他却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他的心中似乎有一股热血正在沸腾,这舒适安逸的养云轩赫然已经不能再满足他的渴望,他想要的东西,在这种悠闲惬意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
因此,即使回到了养云轩,他的心情似乎也仍旧沉浸在激动中,怎么也平和不下来,忍不住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子,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婉贞倒是有些累了,坐了下来,端着茶碗喝着水,看着他转来转去,有些眼晕。忍不住暗自发笑,她谑道:“皇上,看您这样子,如此激动,是不是恨不得现下就立刻回到玉澜堂去?”
光绪愣了一下,不由有些讪讪,老脸一红,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听不清楚在回答什么。随即,他按捺下性子,终于在婉贞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她,由衷地说道:“婉贞,谢谢你。”
事到如今,如果他还不能体会婉贞的良苦用心,那就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经历了心境上的大起大伏,直到心中的希望重新燃起的那一霎那,他才惊觉那看似早已习以为常的三面砖墙究竟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压迫,继而恍然大悟为什么婉贞要费尽心机去促成这件事的完成。
心中升起浓浓的感激,同时也由衷地庆幸着——好在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知心的人啊听了他的话,婉贞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皇上明白了就好,又何须说谢?说一千、道一万,臣妾也只不过想让皇上明白,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若是现在就放弃了希望,那以后的生活必定也是暗淡无光的。凡事无绝对,今日看来牢不可摧的一些东西,在未来就未必没有机会改变,只要心存希望,总能够发现契机的。现在不行的,未必就永远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