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吐了吐舌头,转向钟德全。
钟德全知机,明白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于是赶紧说道:“回万岁爷、福晋的话,李公公说了,玉澜堂的那墙早已拆除干净,地上整理得也差不多了,明儿个就能搬回去住。”
那么快?光绪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心中泛起一股浓浓的不舍之情。
难道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吗?
婉贞在一旁看着,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光绪皇帝的反应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些年监禁生活对他心理上的损害,比她想象中要来得深得多啊她有些低估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心境所能产生的影响了。
想了想,她忽然灿烂一笑,对光绪说道:“皇上,既然今天左右没什么事做,不如我们去看看现在的玉澜堂是个什么模样,好吗?”
光绪又是一愣,心里不禁有些矛盾。一方面,说不好奇玉澜堂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是骗人的,他被关在里面的时间太久,久到基本上都忘了没有砖墙的玉澜堂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只凭脑海中的想象,跟现实中的玉澜堂会有什么差别?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自然是有些蠢蠢欲动的。然而另一方面,还是那不愿改变现状的心理作祟,他又对那“破坏”了如今这“轻松”生活的罪魁祸首心存不满,有所抗拒。
心里两股力量在拉锯,他难以决断,只能避重就轻,讷讷地说道:“好是好……可咱们能够出去吗?皇爸爸会允许咱们回去看看么?”
别的地方婉贞不敢说,可如果他们想回玉澜堂去看看,想来慈禧也不至于会阻拦。婉贞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当下笑道:“老佛爷应当不会在意才对。我们只不过是在正式搬回去之前前去看个究竟罢了,又没有到其他别的地方去,老佛爷不会反对的。”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光绪便出了门。
光绪本就是在模棱两可之间,摇摆不定。如今婉贞的坚持倒是帮他做出了决定,因此尽管心中还有些抗拒,他还是配合地让婉贞拉了出去,一起走向玉澜堂。
刚出门口,就见两个小太监跑过来,弓着身子问道:“万岁爷,福晋,要出去吗?”
光绪看了他们一眼,对这些慈禧派来监视、控制自己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感,也不愿跟他们说话。
婉贞对他们倒不像光绪那样厌恶,毕竟他们也是听命于人而已,冤有头、债有主,怪不到他们头上。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愿意与他们说话。
而那两个小太监对他们俩的反应也并不意外,毕竟这两位主子可不是他们这种身份能够对话的人,所以嘴里问着,眼光却都溜向了钟德全。
钟德全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万岁爷跟福晋要去视察一下玉澜堂工程的进度,你们都退下吧。”
果然,两个小太监听了这话,对视了一眼,便让开了去路。其中一人笑道:“万岁爷,老佛爷吩咐过了,您若是想回去看看,只管去就是了。奴才们这就给您领路去。”
其实颐和园也就这么大,养云轩跟玉澜堂的距离更是十分接近,又哪里需要什么人领路?无非是慈禧怕光绪借着回玉澜堂的名义到处乱跑罢了。
在场的人都是透明伶俐的心思,自然个个都心里有数,只是谁也不说出来罢了。光绪冷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其实也轮不到他允不允许,慈禧决定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有反抗之力。
婉贞看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微微一愣,心中顿时像放下了点什么,看着她的巧笑嫣然,那股郁闷之气无形之中便消散了许多。
两人于是一起向前走去,沿着小径走回了阔别多日的玉澜堂。
刚到门口,光绪就不由得愣住了。
这真的是他住了十多年的玉澜堂吗?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只见在眼前,矗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明明那构造、那形状,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描画出来,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现下给他的感觉却是无比的陌生,仿佛不是自己住惯的地方似的,几乎就要让他以为自己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原因无它,只不过是拆除了砖墙之后的玉澜堂,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建筑的整体结构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以前砖墙仍在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沉闷而压抑,那三面墙就像是三座山似的,重重地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现在,砖墙没有了,就像是密不透风的屋子终于开启了一扇窗户,清新的空气透进来,令人有大大舒了口气的感觉;又像是四面围墙的牢房被人拆除了封闭的空间,一下子宽敞透亮起来,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光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深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他以为已经淡忘了的记忆,渐渐浮出心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就是曾经的玉澜堂,没有任何压迫和禁锢的玉澜堂他的心狂跳起来,激动得想要放声大叫,似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那失去了很久的自由张扬的回归。
原来,这些记忆从来就未曾消失过,只是因为现实的残酷,而被严严实实地掩藏了起来,让自己可以心死,不再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和希望。
但如今,墙被拆除了,过去的时光仿佛又倒流了回来,回到了那个还不曾被禁锢,潇洒而恣意的年岁,充满了雄心壮志,野心在蓬勃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