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间并无浓烈爱情,但相伴这么多年,到底有些情谊。“启儿!”皇后跨过殿前,便一眼留意到太子身上勃然的暴戾,她迎着那道杀气慢慢走过去,将手掌贴在太子的胳膊,“你该去读书了。”她的声音温和平静,勉强保持着公冶启的理智。公冶启蓦然往殿外走去,大步流星卷起了残风,与殿内挥之不去的药气一起出了门。皇后急匆匆地说了句“带人”,却被他硬邦邦地抛下一句不必。皇后拧着眉,秀美的脸上才透着几丝惶恐与担忧。太子的拒绝便说明若是带人,怕是连身边人都会杀个一干二净。夏泽是永宁帝身边的老人,太子待他一贯亲厚,如今失控对他动手,已经是忍耐到了极致。皇后命人将半昏迷的夏泽扶了起来,指了个太医给他看看。夏泽闷闷咳出几口瘀黑的血,抖着手用帕子捂住,勉力说道:“皇后娘娘,殿下会发怒,乃是正常。如今几位王爷入京……陛下,留了遗旨。”皇后猛地看向险些站不住的殿前大太监。夏泽露出惨笑,殿下自然会暴怒。毕竟陛下瞒着他做了这么多,却从无一日向他透露命不久矣的事实,身为除了陛下与太医外唯一的知情人,太子方才那一脚已经是留了情。皇后闭了闭眼,冷静爬上脸庞,“派人去守着东宫,一有动静立刻闯进去制服太子,莫要让本宫听到太子杀戮朝臣的消息,便是死,也只能有暴毙的说辞!”她看向身边的梅兰,阴狠地说道。夏泽已经站不住,被扶着去歇息了。眼下管事的唯独皇后一人。凤仪女官已经带人去了东宫,殿内除了昏迷的永宁帝外,只有皇后一人。她坐在床边,挤了帕子给他擦着额间的虚汗,瞧着皇帝苍白的脸有些出神。“……你让他每日按时去做该做的事情,是想借用这长年累月的习惯,让启儿保持理智?“可是皇帝啊,你难道忘了?“这些年,启儿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可完全是靠着你一力撑下来的。”皇后自言自语,那些话在寂静的殿宇内显得冰冷古怪。…莫惊春捡着书站在门边,凝神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风吹进来时,他打了个寒颤。太子久久不至。莫惊春抿唇,对朝内的动荡心知肚明。如果永宁帝一睡不醒,那这朝堂上下将会掀起一场大乱。太子一十九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可除了太子之外,永宁帝还有数位成年的皇子,他们手中或多或少掌握着权力,尽管这半年皇帝一直在削减他们的羽翼,却也抵不过日久的积累。太子为正统,自会登基。可登基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其后必定还会有皇子党羽的反扑。按理说,永宁帝去世,太子登基,对莫惊春是有好处的,毕竟他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不过莫惊春思及精怪的存在,又莫名升起一种对未知的畏惧。他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自得了这精怪后,虽有一连串的任务,可莫惊春也瞧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用,那零星的任务做到今日,甚至还失败了两个。在那精怪的眼里,他的用处到底是什么呢?他有些猜不透。莫惊春眼神一凝,看到门外朦胧的雨势里有一人缓步走来。他没有打伞,冒雨走来,湿漉漉得如同狼狈的狼犬。他仿若察觉到了视线,蓦地抬起眼皮,阴鸷残暴的视线扎得莫惊春刺疼。不。这不是落难可怜的孤狼,而是一头压抑着暴怒的凶兽。莫惊春心里滑过戒备的同时,又意识到他已经取着伞跨了出去,匆匆举着伞走到了雨中,竭力抬高伞柄以期能够遮住太子。他在心里唾弃了几声,扬声叫着劝学殿的宫人,让他们去取来衣裳给太子替换。太子那身正黑衣袍已经湿得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莫惊春拉着太子进了劝学殿,接过下人的巾子递给太子,太子却是不动,一双漆黑的眸死死地盯着他。僵持了片刻,莫惊春默默地绕到了太子坐着的后面,先擦了那头湿漉漉的头发。按理说,他最该帮着太子擦的是脸。但是这举止哪怕是现在这时刻,莫惊春都觉得太过古怪亲密。“解开。”良久,莫惊春听到太子轻飘飘的话。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头发。这束起的发髻想要擦拭确实跟没擦没太大区别,所以莫惊春也只是想了想就抬手取下太子的冠帽,然后手指穿插在发髻间散开头发,又用巾子擦拭。长而浓黑的头发披落下来,莫惊春护着发尾勉强将其拧到不再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