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赵槃克己复礼,清贵自守,不管阿弗是什么卑贱身份,迄今为止偏生还就有阿弗一个女人。于是人人又道太子性冷,寡淡疏情,寥寥无几的偏爱都给这个登不上台面的农女。只有阿弗自己清楚,赵槃并非重色之人,他心中有道清一色的线,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譬如,他喜穿玄色素净的衣衫,每逢初七十五的宫宴之时不会来别院,不在素净森严的书房里跟阿弗亲近等等。沁月听了阿弗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阿弗打了个哈欠,“把灯灭了吧。”别院的只住着她们二人,还有厨房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外面的虽然有太子的护院把守,但他们就像石头人一样,不会发出一点嘈杂。夜幕降临,明月高悬。赵槃不来之时,别院死气沉沉地像一座坟墓。阿弗躺在榻上,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暗色子孙帐,觉得自己睡的这间帐子就是墓穴里的棺材。她闭着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谎称发困只是因为她跟沁月聊不下去。既然话不投机,说多了只会泄露更多她的心思。翻来覆去,阿弗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束手待毙,还是不能轻易放弃给沈婵写信这件事的。沈婵是她现在唯一的救星,如果日子拖得太久,过了三月十七,她就再没有借口接近沈婵了。左右思量,赵槃既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她就索性直接去跟赵槃服服软、撒撒娇,甚至献身一两次亦无妨,只要他让她去参加沈婵的生辰宴。当然,即便是赵槃同意的,凭她一个不入流的外室身份,想要抛头露面,混进沈将军府去,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弗越想越远,眼皮愈发沉重,思绪也渐渐地模糊起来。别院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宫墙内却是灯火辉煌,其乐融融。夜饮后,皇后把太子单独留了下来,拿出几张贵女画像叫他过目。最上面一张是振国大将军沈函山嫡长女沈娴的。沈家共有两个女儿,却养成迥然不同的性子。次女沈婵年幼因病养在山上道观里,自是随性惯了,经常与平民厮混在一起,并不适合坐上太子侧妃的位置。而长女沈娴文静恭慎,是贵女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也是皇后看重的人。皇后将摊开的画轴往赵槃那边推了推,“母后为你物色了几位德高温淑的女子,你且看看,选一位你中意的来。”赵槃身着明黄绸缎滚边绣纹常服,静静听着皇后的话,墨瞳中却透着丝丝冰冷。他扫了眼画轴上姹紫嫣红的女子,只淡淡地说了句,“全凭母后做主。”母子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皇后皱了皱眉,主动提起,“听说有个你养了个乡野女子在别院?”赵槃静默片刻,抿了口茶。“她对儿臣有救命之恩。”“你是储君。”皇后说,“恩情不恩情,跟帝位比起来,不算回事。那个女子,过些日子打发了便好。你知道分寸的。”赵槃周身的气质比雪色还冷,过了半晌,才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放下手上的青瓷杯盏,起身,“时辰不早了,儿臣先告退。”皇后见赵槃无意再说下去,也只得由他。毕竟太子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先皇后之子,并没什么深重的母子情分。她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亦不能违拗他的心意,否则赵槃不会顾忌她这个名义上的生母。但是……皇后凤眸暗了暗,选太子妃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宫外,陈溟见自家主子出了宫门,恭谨地应了上去。赵槃睨了眼他,将那些贵女画像丢给他,眉梢蕴了丝冷色。陈溟一愣,随即明白主人的意思。这些明眸善睐的女子们,他看着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家室好,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仙人般的人物,却每一个是得主子心的。能让主子稍微显露一丝温柔的,也就唯有别院的那一位了。偏生太子还把她藏得像不存在似的,仿佛她是个糖人似的,见了太阳就化没了。赵槃上了车,思忖了片刻,“什么时辰了?”陈溟收起来那些画像,“殿下,快要到子时了。”有补充了一句,“殿下可是去别院?”赵槃望了望天边清冷的月色。月色皎润而不刺眼,静静地挂在漆黑中,仿佛一张成色极好的宣纸。他忽然想起那些画像来。如果阿弗也画一幅,定然不会差。他的女人天生丽质,即便额上多了一条疤,也轻轻易易甩脱其他女子。而今日是初七,他不能去看她。“回东宫。”赵槃藏起心中跌宕的情绪,马车辘轳,渐渐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