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嗖一声,流云师傅抽出炭火中的铁剑,剑光过处气流干涩,流云师傅不敢停顿,举着通红的铁剑跑到炉房外,手腕一翻把剑浸入台阶旁的淬剑池中,池水烫得吱啦叫唤,腾起一片白雾。
剑邑有两道水脉,一脉与石窝龙潭同源,经每家每户绕阶出村,有些家的天井里就有泉眼,出水甘洌清澈。另一脉剑川水来自丽江玉龙雪山,进村后分成六股,分别流经六个铸剑房。流云师傅的淬剑池就建在炉房外,池水入口有水闸,阿旺垒有节奏地控制着水闸,让冰冷的雪山水匀速掺入后面的热流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关注着淬剑池里的剑身变化,终于,水池平静了,剑身红光褪净,流云师傅温柔地提起剑,像顺着师嫫乌黑的长发。剑抖落水滴,寒光似雪。
天光渐白,师傅端详着手中的剑身。最近出的剑都是云纹,这把剑多端详会儿,却看出点不一样,由于还没磨砺,纹路如罩轻纱,线条纤巧绵长,仿佛朝阳照耀下的水面,绿树倒影在水烟中若隐若现,粼粼波动。
剑身在师傅的内劲驱动下嗡嗡乱响,“阿旺垒!”
听到师傅喊出磨剑人名字,阿筌旁边的师兄撇了撇嘴。
磨砺之功倍于锻打,好的磨砺功底是成为铸剑师的必备技能。阿亮耶封炉后,铸剑工们都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铸剑房,师傅们也较着劲,自己的徒弟成为铸剑师,那是多大的面子和便利。十年来,多少铸剑工梦起梦灭。明年又将迎来铸剑师选拔,阿旺垒正好满二十,他若参加选拔,流云师傅的其他弟子连做梦都省了。
师兄师弟们收拾好铸剑房后补觉去了,师傅叫住阿筌。
“你在炉子里加了什么东西?”
阿筌摇头。
师傅语气和蔼:“我不打你,老实回话。剑纹流转时带着绿光。”
阿筌喃喃:“那天在东坡捡了些绿色的石头。”
“上次捡红石头,这次捡绿石头。”
“……”
“你可晓得错了?”
“……”
“铸剑工艺不得有丝毫更改,你拜师第一天我就强调。可晓得?说话!”
“晓得。”
师傅怒喝:“你晓得?”
阿筌其实不是乱捡石头。他阿老曾说,绿色石头能让铁器不易生锈,但他不敢给师傅这样说。刚来剑邑时,他喜欢把阿老、阿爹挂在嘴边,被阿旺垒他们取笑过很多次,后来他晓得了,师傅是铸剑师啊,自己的阿老阿爹却连铸剑工都没当上,不敢在师傅面前提他们。再说了,咋检验剑可容易生锈?这也不是能马上见效的。
“阿筌,为何你阿爹送你来学铸剑?”
阿筌低头不语,师傅每次教训人,都以这句起头,后面的训斥估计会很长。他挪下双脚站舒服了,低头听训。
近正午,师嫫来请师傅用膳,师傅才收口:“罚你七天不能出门。下次再乱添东西,我就不敢当你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