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使人清醒。直到这时,姚安才终于回过神。在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钟浅锡之后,她松开了对方。足足十几秒钟,谁也没有开口,沉浸在彼此的对视里。见姚安不准备交谈,钟浅锡便说:“我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回达拉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双方繁忙的日程,两个人能够见上一次面实属不易。所以如果姚安愿意,他可以把会议推一推,努力在北京多留几天,下周二再回去。又或者。“如果这些不是你希望的。”钟浅锡退了一步,语气却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会再打扰你。”也就是说,一旦姚安默认他离开。那么按照钟浅锡承诺的,他会就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随着这句话落定,滴答、滴答,时钟朝前走,几乎带出了分秒必争的紧迫感。如同先前的选择一样,他把姚安架在高位,任凭她的眼神垂落。姚安并没有立刻表态。不是不想,而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用绳索勒死钟浅锡、该宽恕他的罪责、还是该开口让他留在北京一样。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不要仓促做决定。这几年职场经验教给姚安最宝贵的守则之一。于是姚安什么也没说,犹豫片刻,干脆转过身,推开了浴室的门。新鲜的空气涌进来。门后的走道狭长,通往未知的命运。离开洲际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晚。出租车一路西行,驶进暗沉的夜里。“这条路平时可没有这么堵。是不是前面有城管抓人?”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嘴碎爱唠嗑。不过眼下姚安没有闲聊的心情。她随口应付了两句,扫码、交钱、下车。动作是机械性的,整个人被含混的思路包裹。她在思考钟浅锡刚刚说过的话。是不是应该让对方留下?直白的问题在脑海里浮荡,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一辆停着的吉普车灯蓦地亮起。姚安看到驾驶位上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你怎么在这里?”祁航推开车门:“刚刚给你发微信,你没回。”姚安从包里翻出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对方在二十分钟之前询问:【那个家伙伤得重吗?】“我是想去看看钟浅锡的,但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祁航心肠很好,就是嘴硬,非得补上一句,“那个家伙还活着吧?”落叶忽悠悠飘下来,从路灯顶上滑落,砸在马路边。姚安踩上去,轻声回道:“还活着。”祁航松了口气:“那就好。”姚安不想继续关于钟浅锡的话题,于是把话岔开了:“你就这么一直在门口等着么,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祁航是因为前车之鉴,害怕电话打过去,接起来的是钟浅锡。但这种事不能讲,讲了显得自己小气。于是他说:“也没到多久,才半个小时。”姚安听到这里,想起一些漫长的等待,叹了一口气。“怎么了?”祁航问。“没什么,有点烦心。”月亮很圆,照得树影婆娑。绳子缠死了,磨得皮肤生疼。她自己解不开,迫切需要来自朋友的建议。祁航一向是热情的,立刻顺着话题往下走:“那还不跟我讲讲,憋着干什么。”姚安犹豫了很久,最终缓慢地开口:“如果一个决定,你知道它可能是错的,以后也可能会后悔,但不做的话,又疼的要命。这样……还要去做么?”这段话指向性太明确,即便祁航脑子不太够用,也足够他听懂。所以他一度没有出声,隔了一阵才说:“这里太吵了,恐怕不合适聊天,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姚安同意。比起回到空气沉闷的家,小区广场的露天长椅似乎更合适一些。此时已经入夜,不仅椅子是空的,广场上乘凉的人也已经散去。两个人肩并肩坐下,祁航随手打开了刚刚路过小卖部时买的啤酒。他递了一听给姚安,自己举起剩下的那罐,闷了一口:“是不是那个家伙说了什么?”“嗯。”姚安握着铝罐,三言两语,就把钟浅锡的提议交代完全。“你要跟他和好?”姚安顿了一下:“我不知道。”麦芽发酵的味道很苦,涩得祁航皱起眉毛。姚安以为他会抱怨啤酒不好喝,可对方再次开口时,轻声问的是:“所以我没有机会了,对吗?”认识这么多年,对于祁航的心意,姚安有过猜测。只是对方不表明态度,她也不可能上赶着去拒绝。不然要是误解了对方的意思,连朋友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