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凶性一起,神兵噬主。
“放肆!”
然而它们的主子,又岂是好与之辈?妖气狂狷,黑砂如百龙升空,将乾坤钺绞住,难再飞旋的弯月形利刃被黑砂冲打,仿佛有泰山之力将其上下冲击,眼见就要被强行砸裂,刃面当即发出哀鸣之声。
应龙冷哼一声,收去法术,两片利刃叮当坠地,刃面上流光不再,颜色犹如死灰。
“滚回去。日后再有不听本座号令之举,便直接丢入女娲炼石炉里化了。”
两只钺带着低哑如同锄头拖地的“硁硁”鸣响,重入虚空。
应龙这才看向天枢:“本座御下不严,还望星君见谅。”
“无妨。”
即便险些丧命于乾坤钺利刃之下,天枢仍笔立原地,并未有一丝恼容,反而在看到应龙掌中滴血时,眼底深处略见忧色。他手中的盘古凿也是上古神兵,这兵器不比寻常,一旦被其所伤,无论是仙是妖,即便有异于常人的痊愈之能或是灵药相辅,亦是极难痊愈。
然而应龙却不在乎仍然滴着血的伤口,反是凝视着天枢鬓角被削去几丝断发之处,手指擦过发鬓之旁,却因为看到手中染有血污,顿了手,并不去触碰。
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惋惜之意:“纵然本座有神通法术,也不能重续断发……”
俯瞰苍生谁垂悯,亘古不变日月心
爻菱小心翼翼地为座上的玄袍帝君包扎伤口。
此时流水宴早已撤下,那些被吓了个够的南地妖怪纷纷告辞离去,至于那三位龙太子,则暂时安排在后殿歇息。
白色的丝绸裹住了受伤的手掌,还是有殷红颜色渗透出来。
已包扎好的左手以手背托了下颚,微笑地凝视着坐在近旁的贪狼星君。
天枢手中捧了茶盏,不见一分煞气,身上气息安然,倒似当初二人共乘一车时的平和,半点没有之前在偏殿中几乎大打出手的针锋相对。
“逆天者诛?”应龙笑看天枢,“如此不正合星君之意?”
“若当真有逆天之举,本君自然不会留情。”
“星君见本座在殿中款待百妖,难道不疑有他?”
“两千年前有百万妖众尚且未能成事,本君相信龙王不会重蹈覆辙。再者,”天枢将杯盏放下,杯底与桌面轻触之声清脆悦耳,“如今妖域已有新帝管束。”妖域新主,自然就是那位堕仙成妖的巨门星君,然而不知何时起,本来耿耿于怀的感觉,渐渐流逝,许是因为天之将危,而塑塔宝珠始终未寻得,无暇照料其他,更何况身边这位讳莫如深的前任妖帝,更不是省油的灯,心力耗尽,不过如此。
“星君所言,倒也不差。”
此时两手已包扎妥当,应龙挥退爻菱:“你先下去吧。”
“是。”
爻菱领命退下,临走忍不住瞟了一眼那位也不知是敌是友的仙人,方才殿上险些大打出手,兵器都亮了,可转头居然又安坐一室互通有无,这两位神人的想法,果然不是他们这些甲卫可以明白。
“棋子不好用,再换就是了。”应龙看向天枢,“有些能耐的妖怪在那场大战中死伤大半,如今妖域,剩下的都是些不曾气候的妖怪。想本座手下那三员大将,也是降的降,囚的囚,叛的叛。”
当初逆天大军中,应龙麾下有三元妖将,黑虬、九鸣、飞帘,法力高强,令天上众仙心惊。当日应龙兵败,降者,乃黑虬龙王,如今被贬谪至偏远的白仁岩当个小龙王。囚者,乃鸣蛇九鸣,囚于锁妖塔两千年,塔破之后已逃匿无踪。而叛者,却是当初最不可能背叛的飞帘……就算与飞帘关系最好的九鸣,亦未曾料到原来他竟是七元星中借妖化形的廉贞星君。
天枢手中杯盏略顿,想起不惜降生为妖,投身妖军的廉贞星君,之后一番波折竟连真身亦失,如今更是无法回复,在仙界变成令人侧目的存在。当日天帝委派之事他先前并不知晓,而以廉贞那闷不吭声的个性更不可能私下告之,故此连天枢也是大战之后方才获悉。然而尽管如此,天枢仍感懊恼,更对并不为此抱怨半分的廉贞星君怀有一份歉疚。
他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龙王是否早知廉贞身份?”
应龙似乎早便料到他有此一问,玩味一笑:“他是妖是仙,又有何关系?”他略略一顿,目光悠远仿佛透过远空看到两千年前的星河天汉,“昔日一战,若本座得胜,星君以为,这九天之上,还有谁能阻止本座踏平天域?”
他笑得自在,说起当年一战,未见败北者该有的懊恼与不甘。无数仙妖历劫而亡,然而在他的云淡风轻中,仿佛是一盘早已结束多时的棋局,待他拂棋开局,一切便又再入轮回。
天枢心念一动,忽然按住应龙取杯的手腕。
应龙抬目看他。
天枢问:“应龙王,是否仍有逆天之意?”
“如果本座答有,星君是不是马上拔剑将本座劈开两半?”
对方不置可否,应龙倒不怀疑只要他说出一个“有”字,那柄曾在始神手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凿会立马指住他的咽喉。
“那好吧——没有。”
诚意欠奉,言不由衷的态度毫不掩饰,天枢并不放开应龙,冷道:“本君不信。”
“其实星君心中早有定论,为何非要本座口中一个答案?”应龙笑着拨开他的手,深邃的金瞳凝视天枢,此间已抹尽虚假逢迎之意,“九天尊位,是不是帝俊在坐,当真如此重要?乃至当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燃尽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