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怜那些妖怪,就像馕饼中间夹的肉末,底子差点的立即被压至现出原形,便连几位龙太子以及众龙族甲卫亦觉胸闷窒息,仿佛有千斤石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眼看殿里没剩下几个有人形的了,应龙才施然起身,拍了拍手,妖气弥消一空。
“凡人有句老话,说的委实不错。”他笑看着殿门方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苍青的长影出现在殿门之下,看来就是适才与应龙王的力量不相伯仲的仙人!
此人身立如松,稳若山岳,虽背光之中未见相貌,然而适才与应龙王一番较量,已足令人望而生畏。
他踏足入殿,不待他走近,妖怪们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开,现出原形的更加是有缝钻缝,无缝翻滚,混乱的殿堂眨眼间便让开一条足四马驱行的道来。
应龙亲自走下帝座,迎客于阶前。
“贪狼星君,久违了。”
如果适才的较量让殿里的妖怪惊惧莫名,如今贪狼之名一现,更叫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只恨不得没来过这南御行宫。毕竟就算南地偏僻,也总听说过这位刚勇无比,为正天规戮妖无数的贪狼星君!
天枢对周边那些浑身筛糠的妖怪们以及避让一旁的几位龙太子视而不见,仿佛这殿里,除了应龙之外,别无他人。
“自北海一别,不过半月,岂有久违之说。”
不带任何交情客套的言语,揭示真相的同时,也不留余地,若换了旁人,只怕就接不下去了。
然而应龙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抬眉一笑:“可是半月未见,本座不禁……”他忽然略侧身探首,嘴唇凑于天枢耳近,声有呢喃之轻,几不可闻,“有些想念。”
如同情人耳语的低喃,难免引人遐思,可惜对牛弹琴不过如此,对方只是缓缓转过脸来,定眼看住应龙:“若当真想念,龙王尽可赴锁妖塔一行,本君必定恭候。”
大殿中灯火通明,应龙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如此靠近地去看那一双纵观万古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并不是麻木的黑沉颜色,就像他曾经在天宫中帝君案几上看过的一块乌玦墨锭,深邃的黑色中不经意间泛了青紫,外面冷硬,但又隐藏细润。
让人会忍不住想伸手去触,只不过应龙还不至于在众妖面前作出此种近乎挑衅贪狼威严的举动,他退开身来,微微一笑:“本座在锁妖塔里待了两千年,可算腻味了,如今连可供戏耍的小妖都走光了,更是无趣。”
被丢入锁妖塔的妖怪,不是罪犯天规的神兽,便是杀都杀不死只能囚禁的异妖,塔内的妖怪奉行弱肉强食之道,没有万年道行只怕进去了也不过是饲放入蛟鲨群的肉鱼。
天枢岂会听不出他语中不尽不实,冷冷打量应龙:“看来龙王已将本君奉劝之言抛诸脑后。”
“星君何出此言?”
天枢目光一凛:“短短半月,极崩两足,天塌二角。”
这话一出,别说是殿里的妖怪大为震惊,就算连那几位龙太子,也通是神色大变。西、北两极螯足崩塌,天摇地动,他们就算身在南地,亦非无所感,然却未能料到居然与应龙有关!这种连天极鳌足也能打碎,颠覆天宙的力量,何等匪夷所思,而拥有这种力量的应龙,若能得其助力,莫说龙王之位,就算是驾驭四海也非不可能。敖尨、敖绪眼中均露出野心勃勃的精光。
应龙听了,却笑摇头:“世间万事万物,总有尽时,盘古有开天辟地之神能,天命一尽,亦得还身于天地。四极鳌足已撑了天地数万年之久,早已腐朽破败,不必本座出手,也定然崩碎。”
“但不是现在。”
天枢抬手,一抖袍袖,只见一卷金黄轴帛凭空而现,好似有无形的手将其缓缓于虚空中拉展,一时间殿内祥气四溢,仿佛能闻天音绕樑,如置身天境神域。
然而当帛穷之时,颂旨之声响起,顿时敲破了一切祥和幻想,如金戈掷地,铁马踢踏,杀伐之气铺天盖地!
“逆天无恕,诛。”
应龙一双金瞳现出兽形瞳带。“嗡——”“嗡——”虚空中两道光破空而现,化作两道飞旋的光弧,以撕碎一切的锋利向天枢扑去。
玄黄乾坤钺!上古神兵现形,急速旋转带动嗡声大作,刺得众妖双耳发胀,犹如鼓破。
天枢仍旧冷然,一股看不见锋芒的锐气瞬即滂湃而出,狂风席地而起,气浪四方向外冲击而去,瞬间把附近的桌椅尽数冲翻,比较机灵的妖怪见势头不对早就躲开,逃之不及的小妖就跟桌椅一同被掀翻,掉在一堆杯盘狼藉之中。
然而上古神器何止削玉断金,虚空飞旋的利刃发出刺耳的磨砺声,对碰之处一片片飞碎的刃光四下散飞,无论落在何处,均留下极深的刀痕,忽然其中一片突破了如墙气浪,仿佛一道光线擦过天枢脸侧。
一缕乌发无声断离,飘忽而坠。
便在此刻,双刃彻底撕破了气浪向苍衣身影卷去,眼见就要那人头颈分家!
然而一声断喝骤然响起。
“璧噬!岚磬!”大手两分,挡在两侧。
“嗡嗡——”乾坤钺嘎然停在半空,只差半寸便要割破阻挡的肉掌。
“嘀嗒——嘀嗒——”连声音都凝固了的殿堂,鲜血滴落的声音如此清晰。掌面,被割出两道如月弯曲的伤口,血口附近的皮肤隐见墨鳞浮现。
这乾坤钺乃始神混沌大神所化,自禀灵性,但兵刃就是兵刃,凶性难驯,当年东海龙王尚要牺牲一目,方能将之压制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