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好。”温澜听到这里,微微蹙起了眉,看着她道,“我当初还想着,到底是什么人有能耐把那些旧照片都翻找出来,借此拿着大做文章——熟人里原来竟有人那么厌恶憎恨我的?现在才明白,也许不是他们,而是因为你丢了东西、被其他人捡去了——你就没报警?或者想办法把资料追回一下?”
“对方没有明着敲诈勒索。这种情况最多属于民事纠纷,我这边闹大了反而显得那些东西好像很重要,对方可能更加张狂得意,借机造谣生事、搬弄圈中是非。”傅雪雁摇了摇头,“考虑之后,我这边也只好选择尽量低调,静观其变,摆出不在意的姿态,在必要的时候一件件公关澄清事实。等事情发酵完了、对方发现这些东西在舆论里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再谈判回收。”
“听起来,你倒是给自己安排好了万全的退路。把各种极限应急预案都做好了?”
“差不多吧。”傅雪雁看着他,“不过,上个月确实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知道这事起因其实在我,早就该给你道个歉来着。但后来想着,比起电话,或许还是我亲自来当面道歉更有诚意一点,所以就等到了现在。”
“嗯。行吧,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你主观有意,到现在我也没兴趣太过追究你的责任。”温澜说着,总算端起面前的茶杯来,喝了一大口,随后脸色平静地放下了杯子,“大概只是不凑巧,这些信息恰好被其他觉得与我有利益争端的有心人看到,抓住时机好好利用了一番,掀起了一些风浪,想让我下不来台、声名扫地而已。”
“……你能明白就好。”傅雪雁见他一副不打算深究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多谢。还好这些人手中掌握的信息和资源都有限,最后也没能把你真的怎么样。作为对你的致歉和补偿,之后十年莫藏基金会里你的那一份投资款,我都会代你支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不必。这样就足够了。”温澜摇摇头,看着她,“说起来,这次除了私下来见我,你还打算见其他人吗?一个一个道歉加谈条件?打打感情牌,加上点别的好处,争取息事宁人、全部摆平?”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人留情面,温澜。”傅雪雁见他把自己的来意说得这么透彻,也只好摇摇头,笑了笑,“算了。你这种犀利尖锐的作风,我也的确只能欣赏佩服,没法学来。好在,大部分老朋友都和你还有华月一样,肯看在当年一场相交的份上,不会太为难我的。”
“是么。那最好不过。”温澜喝完了面前那只小小的白瓷杯里最后一点茶,随即挥手制止了对面人准备替他继续加茶的举动,“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聊完了,那么我也该回去了。”
“嗯。说起来,我这次出门之前,父亲其实还劝过我,想要让眼下的风浪迅速平息下来,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配合。”傅雪雁看着他起身,坐在原处没有动作,只是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嗯?”温澜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往外走的步伐,“什么方法?”
傅雪雁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神情里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父亲说,只要我找到一个身家清白、没什么其他复杂背景,野心也不过大、见识才华和我还算旗鼓相当的盟友,真的和对方订婚甚至结婚,然后大方地向公众宣布一下,甚至做好公关秀秀恩爱,之前那些事就通通可以顺利了结了——没有人会再对我的私生活说三道四,或者继续听信那些小道消息追着旧日八卦不放的。你觉不觉得,这方法,听起来似曾相识?”
“……确实。”温澜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不过,在我看来,这其实却是最难、也最不划算的方法了——毕竟现在身边那一圈里,我可再找不到当年的你那样聪明得恰到好处、作为门面也足够赏心悦目、又能替我撑得住场子的人物了。”傅雪雁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喟叹,还是有些玩笑的意味在里面,“想到这里,我大概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温澜对此报以了好一阵沉默——最终,他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身后坐着的傅雪雁一眼,用上了大概这晚上最平静温和的口气,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雪雁。”
“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现在也不必多说什么同情或者安慰我的话。毕竟你和我都清楚,我们当时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傅雪雁摇摇头,冲他一笑,“温澜,看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过得好一些了?身边有能让你觉得内心安稳一些、不再那么空洞了的人了吗?”
“嗯。”温澜微微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动地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他。”
听到他这句话,傅雪雁显然愣了一秒,大概是颇有些出乎意料——随后,她还是大大方方地、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恭喜你们。”
“多谢。也祝你将来,能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
待两人谈完话,之前退到套间外的小隔间去暂作休息的乔湘雨又转了回来,把温澜送回了宴会厅里。
“麻烦温总了。耽误您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乔湘雨与他回到舞厅后,看了看四周,又低声对他道,“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荣幸,能请温总共舞一曲?”
跳舞?是为了表明他们方才确实好好谈了一场话,达成了什么友好的合作协约,相处得很愉快吗?又或者,是单纯再给周围那些有心无心的人看看,表明他们没做什么亏心事,因此不怕大庭广众下再一起共舞一曲呢?
温澜想了想,觉得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不过也不愿为难这个方才担当了半天他和傅雪雁传声筒的掩护性角色,于是便点了点头,挽起对方的胳膊走入了舞池:“那么,就请乔设计师不吝赐教了。”
他们进场的时间,恰好是某支舞曲的后半。跟着人群徐徐转着圆圈,踩着步子跳完那半支舒缓的舞,温澜察觉到身前的女伴似乎总算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僵硬了,搭在他肩上一直绷得紧紧的手臂略微放松了一点,便尽量温和地冲对方笑了笑,鼓励道:“您跳得很好。”
“多谢温总。”乔湘雨矜持腼腆地一笑。
按照常规礼节,两人在舞池中又留了一阵,准备跳完下一支曲子再离开。
然而,当乐队重新奏响音乐,绚丽多变、优美俏皮的音符随着提琴华丽的弦音流淌而出。甫一听到前奏时,温澜就愣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那首在这种场合里相当不常见的《一步之遥》?
熟悉的曲子。熟悉的节奏。熟悉的舞步。然而,此刻与他肩背相抵着、一同翩然起舞的,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人。
简直是梦境一般荒谬迷离、却又异常清晰的场景。
这一切,着实是始料未及。
毫无疑问,乔湘雨的舞跳得很好。放开了之后,她的步伐灵活轻盈,一举一动顾盼生辉,身形来回旋转变换间,尽显东方女性的柔婉婀娜——任何一位在场的人,或许都会忍不住盛赞这位女士出众的舞姿,并由衷羡慕与她搭档的舞伴。
但此刻,站在场中的温澜却由衷觉得,自己之前好像犯了个很严重、很可笑的错误:不然,为什么他现在会被突然抛入如此两难的境地?要与一位萍水之交的陌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起跳完这支对他来说意义绝对不同寻常的曲子?
随着舞曲的进行,无论是越发激烈的旋律、女伴因为音乐和舞蹈而被点燃的满含热情的动作和表情,还是场边众人的眼光和喝彩,都让温澜越加如坐针毡——他当然无法故意犯错、踏坏步子,好彻底破坏眼前这样过于热烈的气氛。但继续这样跳下去,越是跳得好,就越是让他有种仿佛背叛了什么的不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