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余啊了一声,说竟然有这么多船。数不清的海船缓缓驶向港口,进入这个世界的落魂者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们和船员一起聚在甲板上等待船只靠岸,率先进入港口的货船按照先后顺序缓缓移动着,晚上风很大,傅敏和脱了外套给京墨裹上。突然,港口内传来一阵骚动,他们离入港很近,隐约能看见岸上的情况。岸边的船上下来几个船员,都穿着洗得变形的背心,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匆匆忙忙往岸上走。经过几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旁边时,男人们伸手捂住了口鼻。船员被拦下,马上的男人们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朝着他们做了个手势,看样子是要他们把盖在担架上的白布掀开。尤余趴在护栏上,双手呈环状放在眼前,做成一个没什么用的简易望远镜,自言自语道:“那担架上放着的是什么?”“死人。”站在他旁边的京墨冷不丁冒出一句。尤余听着就一抖,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吓的。这时,甲板上陡然传来一声痛呼,挤在一起的人群立马四散,几个身材消瘦的船员被围在人群后退形成的那一小块空地里,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像是几颗被摆在盘中的虾米。有人用口音浓重的中文喊叫:“大夫!大夫!救命!”身边有人认出他和京墨,瞬间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一股不详的预感立马涌上傅敏和的心头——瘟疫要来了。“快!快点!”夜色下的港口内,堵在海湾中的货船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火光随着不停翻涌的波涛来回摇动,在甲板上投射下无数道交叠的光影。晚风吹动堆叠在一起的层云,皎洁的银色月光从天而落,照亮了平躺在一起的六个男人。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显露出绝望的神色,疾病的折磨使得他们骨瘦如柴,干瘪枯燥的皮肤和深深凹陷的双颊让他们看上去像已经死亡却保存了上千年的古尸一样可怖。大卫和尤余拎着几个烧滚了的铜水壶冲出来,让船员喂他们喝热水。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这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扯淡,但现在,喝热水是缓解疼痛的唯一有效的方法。这艘货船上除去搬运货物的船员,还有船员们的妻子和孩子,是故船上人的数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傅敏和站在甲板上,看谁都像马上要发病的感染者。甲板上的风有些大,京墨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傅敏和立马转头看他。“是不是风太大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京墨摇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事:“你让大卫问问这些船员,他们染病后都有什么症状。”傅敏和比划着将中文翻译成英文,大卫又将英文翻译成法文,等躺着的几个船员虚弱地说完后,又由闲下来的尤余直接翻译成中文。所幸不是做生意,不然谁知道这中间商要赚多少差价。“他们说一开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是觉得困,想睡觉,提不起精神。过了一段时间后胸口开始疼,咳嗽、发低烧、拉肚子,然后就是长时间的腹痛。”等尤余说完,京墨又问:“畏光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尤余转头问那几个老外,结果等了老半天也没听见回应,就在他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一个站在角落里的瘦小少年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船员中有人听见那句话后立即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尤余那两道被顺带染成了黄色的眉毛倏地皱起来,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答案。“尤余?”傅敏和叫他。小黄毛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顶着张严肃的脸又问了一遍,傅敏和听出回答他的船员前后两次说的都是同一句话。“他说,他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病,畏光症状出现的时间不是固定的,但是一旦出现了畏光的症状,就说明那个人快死了……”话音未落,傅敏和立刻明白了尤余刚才突然变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仅是他,一旁的京墨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他们早上才见过的女病人,这艘船上某一位船员的妻子,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突然,不远处的岸上传来一阵骚动,远方小路的尽头隐约出现一队骑兵的身影,并排的马匹后面跟着辆宽大的马车,木制大车轮骨碌碌转着,伴随着马蹄声迅速靠近。片刻后,一个贵族打扮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有仆人站在车旁为他撑伞,月光落在黑色的伞面上反射出银色的碎光。尤余趴在护栏上睁大了眼睛往那边儿看,嘟囔说什么毛病啊,大晚上的还打伞,西方人这么不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