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郁是裴公之女,我便也不瞒你——到赵惠琮回京师为止,我一直在查探于他。他逼我出战之前,在凉州曾收到大笔金银。”崔希逸悠悠道。
王维与我同时神容一肃,挺直了身体细听。崔希逸道:“但查到此处,线索便断。我想了想凉州城里的巨富之家,有财力拿出这些金银的人,并不太多。我已将汉人商贾查过一番,并无所获。再欲查问胡人巨富时,因种类有别,不好深入。他们商贩之间勾通连结,情状有若网罗,非汉人所能轻易探知。”我听到此处,已知道崔希逸要说什么了,果然他又道:“阿郁既然解得胡语,可否代我混入胡人商贾之中,查探曾有什么人拿出一大笔金银贿赂中使?”
我正要答应,王维却笑道:“常侍吩咐,下官与阿郁无有不从。只是阿郁年齿尚稚……”我暗自翻个白眼,我只是看起来十八九岁而已,实际上我都二十几了,与开元这个年号同龄!他还说什么我年纪小?却听他又道:“……行事恐有不当之处。她虽当尽力,但若不能查得真相,还望常侍不要降罪。”
崔希逸大笑道:“王十三郎你果真谨慎!裴公曾为我官长,我却反而请他的女儿为我效力,已属罪过,又安敢降罪裴公之女?”唤来仆婢,低声说了几句话。
我心道,在这场大胜之后,吐蕃与大唐两国不和已成定局,纵然查出那背后贿赂赵惠琮之人,又有多大用处?崔希逸仿佛料到我心思,道:“若只是赵惠琮贪图天子厚赐的富贵,因而矫诏,那也罢了。我只怕他矫诏迫我出战,背后另有原因。”我听得此语,心中一个激灵,点首道:“正是。”
崔希逸笑道:“我怕你一个女郎家出入胡人商贾之间,多有不便处,王十三郎又忙于我幕中书记之务,不能陪你。故而我寻了一人与你同去,权作你的兄长,他世居河西,识得吐蕃语,且行事精细,或能助你一二。”这时门外走进一人,向崔希逸见礼。我定睛看时,只见此人英拔出众,剑眉星目,赫然竟是安重璋。我惊喜叫道:“五郎!”
王维一怔:“五郎?”我点头:“安五郎是大唐功臣安公兴贵之后,深通军事,善养马匹。”崔希逸笑道:“原来你们早已识得了。”
安重璋与王维互相见过。安重璋道:“某曾读到王郎之诗,心中甚是倾慕。”王维笑道:“安郎谬赞。某坐不能畅谈军事,行无以弯弓射雕,不如安郎多矣。”
崔希逸笑道:“罢了,你们休要客套。阿郁,你怎会识得安五郎?”目光投向我与安重璋,我笑道:“妾与五郎是在凉州酒楼相识的。当时常侍大胜,众人皆乐,唯妾与他二人不喜反悲,故而气味相投,由是相交。”崔希逸道:“如此,则我可以放心让你二人去查问胡商了。”
当下我与安重璋领命出门。王维又对安重璋拱了拱手,道:“阿郁年纪尚轻,且又素来娇养,行事恐有不周之处,还要靠安五郎多多护持。”
你才娇养,我吃过的苦比你多多了,我在心里说道。
安重璋道:“阿妍胸中大有韬略,非寻常女子可比。某亦会好生护持于她。王兄只管放心。”
王维目光一闪,笑道:“看来阿妍与安五郎果真亲厚,倒是我多虑了。”
“王兄一片好意,怎能说是多虑?”安重璋笑了笑。王维又客气了几句,才目送我和安重璋离开节度使的馆舍。
“这位王兄,也可谓十分挂念你了。长安的女郎们,想来都喜欢王兄这样的文雅君子?阿妍很有福气。”安重璋取笑道。
我窘迫道:“五郎不要说无用的话!快来谈胡商的事!”
安重璋一笑,忽正色道:“以后阿妍在他人面前,休要唤我五郎了。”
“为何?”
“这……”安重璋似有几分无奈,转开话头,“依你看,我们该当如何查探武威城里的胡人商贾?”
我思虑一番,道:“不如我们先与掌管武威市肆交易的长官通气,询问他城里有哪些胡商手头宽裕,拿得出足以买动中使的大笔钱财。”
我们拿到名单之后,安重璋先看了一遍,忍不住笑了。我不知他笑些什么,抢过名单来一看,也笑了起来。只见名单上写着三个人名与他们主营的产业,而安重璋的名字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