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走了?”元墨忽然回过味来,“必定是了!一定是少奶奶收回了少爷的那一魄,肉纸人都被打退了!”
忽然从房檐上倒挂下一个人来,脸直接倒在了元墨的面前一直笑。“元墨,我进来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进来就无须隐藏,眼下的肉纸人虽然衣裳还是那身,可面目已然全非。它恢复了纸人面相,两道黑细的弯眉弓得夸张且吓人,眼白当中一个正圆形的黑点。两坨正红色的腮红打得略高,下半脸的留白很多。
嘴唇和真实的活人差别最大,活人有嘴唇,它只有几笔线条,勾勒出没有厚度的薄唇。
元墨往后一退差点撞翻了喜台,好在香炉没有掉下去。那纸人翻了个身,两只脚轻飘飘地踩在了地上,翘着鞋尖的双脚外八,歪歪扭扭地朝他们走过来:“纸人烧香,螺子过江,腹热穿肠,满目烂疮。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鸣乌泱泱……”
元墨护着小翠,但两个孩子都紧紧地闭上了眼。
刺啦,一声过后,纸人不动了。
它低下头,肚子上穿出一只手来,从后面直掏肚腔,顶破了它的纸人身。
“谁?”它正要转头去看,紧接着又是一阵撕纸声。精心扎出来的纸身被撕成了两半,从腹部到脖子再到脑门,一道裂缝贯穿了它的身体,被撕开之后朝着左右方迅速飞去,最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元墨听到这异样的动静才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清面前这人是谁之后迅速睁开:“少奶奶!”
钟言一回来就看到水干了:“怎么回事?”
“它忽然闯进来……”元墨刚想把今晚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但马上停住了,急急地拉过小翠到面前来,“您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您快救救她吧!”
“你又怎么了?”
钟言已经疲惫不堪,因着翠儿比他矮很多,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小翠的两只手扶着双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让泥螺给吃了,求您救我。”
“吃了?”钟言马上将人拉到烛火下,这一拉不要紧,她的手已经凉了,薄皮之下发硬。到了光亮处,小翠慌忙抬头,脑袋差点又倒折向后方,好在让钟言一把给兜住了。
“确实是,它们在你体内,已经逼不出来了。”钟言大刀阔斧地看了几眼,语气异常严肃,“我现在问你,若给你换个身子,你要不要?只是往后你便不是人了。”
“我要!”小翠当机立断。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钟言立刻命令元墨,“殃神已经暂时被我逼退,外头的泥螺都死了,你去外头挖些泥土,再打一盆清水,快!”
元墨马不停蹄地去办,到了院外一瞧,土地上死了一层,火英姑都吃不过来了。他从院外打来水,特意在外院挖了一木桶泥,再回屋时小翠的尸首已经分家,快被吃得差不多了。
钟言洗净了手,将泥拧出形状来,捏了个泥身子,最后在泥身的中心塞了一卷符纸。泥人做好后他对着香炉几拜,却没有烧香,而是将手里剩下的泥全部烧干,取一层泥灰涂抹于泥身之上,再将弄好的泥人放进了清水里。
“把这桶水放到耳房吧。”全弄完了,钟言累得坐在椅子上,“一炷香后如果她能回来就回来了。”
“是。”元墨将木桶拎了过去,还好心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回了屋,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将小翠的尸首裹上,先埋在了院子的正北,随后就是等待。
等待的时候特别难熬,钟言在等五更,已经越来越近了。他换了一件干净衣裳才去看秦翎,秦翎已经发完了大汗,高热退了,但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随后是磕头声。
“谢少奶奶再造之恩,小的这辈子做牛做马。”已经穿好了衣裳的小翠跪在面前,如果不仔细看,看不出她脖子上有一圈疤痕。
“起来吧。”钟言坐回他的软塌,将元墨一起招了进来,“往后你们两个就是这院里的知心人,我也不瞒着你们,秦翎他是被人害的,不是病。以前给他抓药的郎中已经被我所杀,但请殃人的人,以及殃人,我还没有找出来。”
元墨和小翠站在面前听,两人虽然没有对话,但是同时想到一起去了。少奶奶果真是少爷的救命福星,冲喜之说固然不可信,但幸亏她来了。否则主子被人活活坑害而死都不能瞑目,连带他们两个,也只会成为枉死鬼。
“我本不是全人,但绝不会害他。”钟言的肚子咕咕直叫,“你们二人以后皆不可离水、火太近,否则身子必定受损。翠儿,我会把附身泥土的法子告诉你,你以后跟着元墨,每年给自己重新捏一个躯体,一点点长大,无人能识破。只不过你们都没有后代,不要靠近有法术道术的人,凡事要自己小心。”
“是。”小翠答应了一声,“但求少奶奶
救救少爷,
他若是死了,
您能否也给他一个纸身泥身?”
“不行了。”钟言摇头,汗水顺着他修长的颈子往下流,眼神也显现了疲态。但他不敢这时候睡,万一饿着肚子睡着了显现鬼形,只怕要吓死秦翎。
“我给你们铸身,是因为我没看到你们的命数,你们命不该绝。”歇了一会儿钟言才说,“他命数已定,已经有人强行改过了他的运,我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