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没有人不知道他讲的要案是哪件,因此通通看向了尤副将。
“我是粗人一个,讲起话来没有分寸,若是得罪了伏先生,还请伏先生海涵。”尤副将拱手作揖,伏先生回一礼。
北境之前同南域买船,出面相商的就是尤副将和伏先生,那会儿两人相谈甚欢,但那都是牌桌之下的暗渡陈仓,今日再见,两人都装得像从未见过似的,客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忌惮。
尤副将停了片刻,道:“上过战场的都知道,我们少君要杀谁,那用不着刺杀,也没有刀口留命的可能,这话放到北境那是要吃笑话的。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或是构陷,那我老尤不知道,伏先生要谈,不如先把我们少君请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盘一盘。”
尤副将这意思很明显,你要跟我算账,我还想跟你要人呢,大不了打一场,拳头底下见真章。
“尤副将莫急躁,”这会儿只有封殊接得住话,他丰俊清朗,轻易地就化开了紧张的气氛,“今日你我能齐聚一堂,万事便都有讲开的机会,咱们心平气和地把事情条理捋清才是要紧事。”
伏先生看向他,在座都是几方派出来传话的,伏先生背后站着南域,尤副将代表北境王,角落那个战战兢兢的宦官是骊王派来的,只有封殊是实打实的士族话事人,伏先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封殊特别看重航道,还是这场局里有他不得不来的人。
伏先生饮尽酒液,微笑道:“三爷是觉得此事还有条理未明。”
“未窥全豹,实在不敢妄加评断,但在下愿为北境王担保,她不是那般为私欲弃大局的人。”封殊回敬一杯,不紧不慢地回,他的谈吐实在好,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也有人觉得如鲠在喉。
龙可羡呼吸不畅,压在后颈的力道正在叠加,她不敢出声,只能艰难地转过头,露出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
“不舒服?”阿勒作出口型。
龙可羡口干舌燥,在这暗淡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眼里晃出来的一点儿光,她有几个瞬间想要摇头,最后却轻轻地嗯了声。
阿勒松开捂住她的手,嘴唇挨着她的耳朵:“要不要把臂环解开?”
嗯?龙可羡顿时惊了,连湿热的耳朵也管不得了,作出口型:“可以吗?”
阿勒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里摊着很多情绪,龙可羡还要说点什么,手臂便是一松,蔫了许久的气劲骤然躁动起来,冲得她鼻腔都发热。
这般轻易就松掉了臂环!龙可羡不可置信地抚着手臂,说:“你不要关我了?”
阿勒没应这句,反问:“你不怕被人听着?”
龙可羡犹疑地点头,却在阿勒抬眼的瞬间迅速拨掉了桌上的茶盏。
“哐当——”
碎瓷四溅开来,与此同时,外间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勒半笑不笑地看着龙可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这目光剥掉了一层皮。
第120章委屈
屋门敞开片刻,众人皆望出去,看见重重叠瓦延向天际,已近黄昏了,那柔亮的金光泻下来,将瓦砾镶了层金鳞边。
侍女合上门,捧着托盘盈盈行了礼,便恭顺地退向屏风后。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
内室中只余阿勒的喘息声。
他踩着墙面翻身回退,站稳时笑了声,唇边的弧度勾得浅,像是打得痛快了,也像是下的钩子勾住了不听话的鱼,他盯住龙可羡,连眼神都在咬着她,总之不含好意,他偏头咳一声,接着缓缓地松掉了领口,反手向龙可羡探来。
龙可羡伸手欲去推来时的暗墙,腰带就教人扯住了,往后一拽,后肩便撞进了阿勒胸口。
仅仅是一瞬,她屈肘向后顶,借着力滑出了两个身位。
她对阿勒天然不设防,方才在对打时她就感觉出来了,那是种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信任感,身体远比意识更加诚实——她对阿勒下不了重手。
内外夹击是件要命的事,对内,她在出手时还要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就像身体里有双手在拽着她的力,对外,阿勒相当难缠,龙可羡逐渐发觉他们出招和拆招都惊人地相似,他也全然不是初见时那般病弱的样子。
这令她有种左手打右手的错觉。
拳风扫过龙可羡耳畔,她闪电般往后斜劈而去,手刀直劈阿勒,他一动不动,而龙可羡却在击中阿勒的瞬息侧了个身,直直劈向墙头,砸下了星点碎石。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里擦过一刹,阿勒就洞悉了她的目的。
她不想打,只想跑。
“拆了这四面墙你也出不去,”阿勒提醒她,“拆了我,你还能走。”
“不拆,”龙可羡答得斩钉截铁,她左右环顾,已经发现了这墙体的端倪,里边不知浇了什么,硬得很,她往后撤步,和阿勒拉开距离,认真地问,“只能从外边打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