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昀停顿片刻,没有反驳,接着说第二条:“其二,我要向你借个人。”
阿勒如有所感地看向侧方,龙可羡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兴趣,拢着两盘冰乳一勺一勺地挖,脑袋都快埋碗里了。
“你说。”
“第一军,”迟昀不动声色,“四年前在夺陆战里,率百人小队侧突击杀敌首的小将;三年前灭六惑时,打接舷战的前突手;两年前全歼蛮军潮,登顶天梯,摘掉了蛮人祭司的脑袋,让你们黑蛟军将近两年无仗可打的军魂。”
龙可羡光顾着听,早就忘记吃了,冰酪滴滴答答地沾湿了碗壁。
天老爷,她没有想到,这般听起来还怪厉害。
“不借,”阿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钓那条小傻鱼,把勺子往龙可羡嘴里一送,“这么个宝贝疙瘩,哪能轻易外借。”
宝贝疙瘩。龙可羡默默地低下头,美滋滋地挖起冰酪。
“……”眼看绕不开阿勒,迟昀只能摊条件,“我给的价,不会亏待她。”
龙可羡的耳朵再度竖起来。
点儿都不听话,属兔子的么。阿勒把它往下拨,懒洋洋地说:“你既想要把快刀,第二第三军里的高手随你挑,组个小队走都成。”
而迟昀要万无一失,他坚持只要第一军,为此留下了诚意,随后在入夜之前乘船归营。
上一次在小镇上冒雨见面,双方就灵冲岛链战事起时的规则达成了共识,因为那是乌溟海与雷遁海的交界处,既不属于阿勒的地界儿,也不归镇南王府管辖,故而需要先向阿勒递出合作的意思,敲定短暂的和平。
那一回,迟昀就曾旁敲侧击地问起第一军归在谁手中。
这些年在乌溟海冒头的,功勋赫赫的是二至九军。第一军露面很少,却次次都直取要害,刺客的活计第一军能干,主力战的场第一军也能撑。有个传言,说第一军将令是由一个独臂青年统领,并不直接归属于阿勒,连军令、饷银和选拔方式都与其他八军不同。
那么第一军归谁?还能归谁?简直呼之欲出。
迟昀这狡诈的狐狸。第二回就是摸准了时机,掐着龙可羡在场的时候证实猜测,把种子埋在俩人心里,还附送了一簇箭——他留下的诚意是两卷发黄的旧案卷,上边记载着有关龙可羡身世的些许信息,这些事儿,在查明之前,他半点都没给龙可羡漏。
阿勒握着旧案卷,躺在甲板长椅上听风,海面上有浅浅淡淡晕动的月影。
风从他颈间游过,拂起的发尾被人握在了手心里。
阿勒微微偏头:“上哪儿去了?舱中找不着你,晚间……”
话没讲完,龙可羡已经坐了上来,压着他腿侧,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准准地咬了下去。
阿勒指头在半空悬停,有点吃痛,痛里夹着隐秘的快意,他好喜欢龙可羡不由分说地动手,要命了这是。
小崽牙齿尖利。
没入骨肉时,阿勒甚至能听到齿尖隔着薄薄一层皮,和喉骨摩擦的声响,这钝钝的声音省去了经风绕到耳朵里的弯路,直接沿着喉骨打到心口。带着钳制要害的无形威胁,让叱咤海域的王仰起了脖颈,去配合这笨拙青涩的噬咬。
龙可羡满意地抬起头,嘴唇湿漉漉的,发丝被四面八方的风乱扫,眼睛仍旧亮得星子似的,她沿着那一圈,摸到了密密麻麻的齿痕,说。
“如果在这里划一刀,我进去,能听到你的声音。”
她总这样说,阿勒从前不明白,后来才逐渐知道是破开皮肉,贴着骨血,以气劲入侵的方式,可以准确捕捉到对方是心悸,还是欢喜,或是悲伤,书上讲起来很拗口,阿勒把它理解为读心。那是种无力反抗,没有距离,亲密到交付性命的解读,它把感同身受变得简单。
阿勒反手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塞进她手里:“只管动手。”
凉凉的刃边贴着颈部游走,因为被咬过,齿痕濡着湿润,在刀刃覆上来时触感格外清晰,阿勒的眼睑迅速发红。
龙可羡握着匕首,停顿片刻,歪了脑袋看他:“不可以的,你痛。”
她比划着自己的手臂:“你进来,我教你听。”
阿勒直勾勾盯着她,片刻,一把将那脑袋按在了胸口。
这小炮仗,天生就是治他的,情窍都没开,就先撩得他心头如有火烧!
第94章不自知
距离立秋还有月把时间,阿勒做了两件事。
其一,着令埋在镇南王府的钉子详查灵冲岛链一事,他总觉蹊跷,迟昀那人,擅权术胜于刀枪,没有道理为着个边境地区的蛮子岛大动干戈,甚至出派西南府军。
其二,结合迟昀送来的案卷,查起十八年前的一桩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