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振轩的营帐内,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仿佛是在跳着一支诡异的舞蹈。那昏黄的光线,将案上那几封无人回应的信件照得明明灭灭,仿佛它们也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自派人精心伪造李黎与己方往来的信件,试图以此离间他和周雄的关系后,时间已悄然流逝,整整七日的时光,如同细沙般从指缝间溜走。然而,对方阵营却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无论投入多少石子,哪怕是激起再大的动静,也难以在那平静的水面上,泛起哪怕一丝微小的涟漪。
“殿下,大事不妙!”阿一匆匆踏入营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沮丧,“那几封至关重要的信件,根本没能送到周雄手中。如今周雄对营地的防备堪称铜墙铁壁,巡逻岗哨增加了数倍,戒备森严程度较往日提升了三倍有余。咱们派出的人,连营地的边儿都难以靠近,好几个身手敏捷的斥候,刚一露头,便被敌方巡逻队察觉。一番惊险厮杀,他们虽奋力突围,却还是不同程度受了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逃回来。
”赵老将军眉头紧皱,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周雄那老小子,最近像是长了心眼,营地防守得跟铁桶一般。李黎又把阿菱姑娘保护得严严实实,那姑娘整日待在营地,根本不露面。”
欧阳振轩坐在案几前,眉头紧蹙,手中的狼毫笔被他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笔杆在修长的手指间滚动。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焦虑与无尽的无奈。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赵老将不知已探讨了多少次应对之策。二人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却始终如同陷入泥沼,一筹莫展。“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嘴唇轻启,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在长久压力下,旁人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是在问身旁的赵老将军,又像是在质问这难解的困局。
彼时,中川平原正被烈日无情炙烤,日光似能穿透大地,将世间万物化为灰烬。林悦之背着药箱,在军营后方蜿蜒曲折的小径上走着。连续多日,高强度的救治工作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受伤的士兵仿若潮水,源源不断地被抬进医帐。营帐内,断臂残肢触目惊心,痛苦的呻吟交织回荡,绝望的眼神满含不甘,每一幕都如同一记重锤,毫不留情地一次次敲击着她的心脏。身为医者,她本应习惯生死之事,可如今,面对如此多年轻生命在眼前消逝,内心也早已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林悦之目光偶然扫到路边,几株熟悉的草药正顽强地从石缝中探出脑袋,那是她在医馆时常打交道的老“朋友”,瞧见它们,心底莫名泛起一丝亲切。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稀世珍宝。在战场上,血腥与厮杀充斥着每分每秒,生命如风中残烛般脆弱,而此时,指尖摩挲着草药粗糙的茎叶,闻着那股独属于本草的清新气息,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了刀光剑影,寻得了片刻安宁。
沉浸在采药的专注里,林悦之的脚步不自觉地越迈越远,每发现一株新草药,她便像孩童般雀跃,迫不及待地去探究、去采摘。等她终于从草药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猛地一惊,环顾四周,眼前皆是陌生景象。她匆忙转身,试图寻找来时走过的小径,可身后只有杂乱的草丛与交错的荆棘,来时的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林悦之的手心沁出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老人常说的“遇水则有路”,便决定沿着附近的小河走,或许能找到回去的路。她紧了紧背上的药箱,朝着小河的方向走去。
清澈的河水潺潺流动,水波轻漾,在暖煦阳光的倾洒下,河面宛如一面被打碎的银镜,泛起点点细碎银光,晃得人眼生花。林悦之已顺着蜿蜒的河岸走了许久,双腿仿若灌了铅般沉重。突然前方隐隐传来如细丝般的啜泣声。她心中猛地一惊,警觉地放缓脚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源头靠近。待靠近些,只见河边孤寂地坐着一位姑娘,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似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哭得那般伤心欲绝,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悲恸感染,愈发压抑沉闷。
两个姑娘几乎同时抬头,那一瞬间,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猛地相撞,时间仿若凝固,两人皆是一愣,周身都透着意外。林悦之细细打量着对方,见她双眼红肿得厉害,眼皮微肿,眼眶泛红,泪水还在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心中不禁一软。身为医者的她,本能瞬间被激发,不假思索地迅速蹲下,打开随身背着的药箱,从中翻找出那盒常用的清凉膏。她动作轻柔,仿若生怕惊扰到眼前的姑娘,随后缓缓走上前去,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带着丝丝安抚:“姑娘,莫要再哭了,这般哭下去,眼睛可要坏了。用这个擦擦吧,能消消肿,也能让眼睛好受些。”
那位姑娘原本低垂着头,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尖锐的戒备,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窜。然而,当她对上林悦之那如春日暖阳般温柔的眼神,又瞥见递到眼前的清凉膏时,眼中紧绷的防备如同春日消融的薄冰,渐渐消散。她微微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最终朝林悦之露出一个微弱的微笑。两人皆是孤单的姑娘,林悦之这率先释放出的纯粹善意,恰似一把精巧的钥匙,轻轻转动,悄然打开了姑娘紧闭的心门。
两人在河边坐下,林悦之这些日子积累的疲惫和压力,以及眼前姑娘满腹的心事,都在这沉默中渐渐流淌。林悦之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思绪万千。而那位姑娘,只是默默地流泪,偶尔用林悦之给的清凉膏擦拭眼睛。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无声的陪伴中悄然流逝。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一抹绚丽的晚霞。两个姑娘差不多同时起身,相视一笑后又差不多同时开口;“你。。。”那位姑娘小声的说;“谢谢你的药膏,明天你还来吗?”林悦之说;“我是迷路走来的,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里,如果我能找到,我就来。”两个姑娘道了别,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