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心脏狂跳起来,她目光顺着影子一寸寸爬上去,爬到灵纹遍布的黑靴,修长的小腿,掩盖在随着夜风轻轻撩动的长袍下的紧实大腿,而后到蜂腰宽肩,如瀑长发。
最后是那双在夜色下云兴霞蔚的双眸。
花朝本能后仰了一下,愕然出声道:“你没走啊?!”
师无射抿了下嘴唇,伸出手,去拉花朝的手。
他动作很慢,给足了花朝拒绝和后退的时间。
声音坚定道:“你叫我了。”
花朝垂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手指如玉雕琢,修长清隽,带着迟疑和试探。花朝只要朝后退一小步,就能躲开,她知道师无射纵使心机诡谲,却也傲骨铮铮,绝不会纠缠不清。
可是她没动。
师无射先是抓住了她的腕骨,再一点点,一寸寸地下挪,握住了她的手,大掌将她的手指包住。
花朝手心潮湿,师无射掌心滚烫。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廊下的长明灯光影不似烛火总是摇曳不休,左右摆动,而是徐徐地缓缓地撒下冷白的光,不耗尽灵力绝不会灭。
这冷白的光亮似一把刀,将花朝和师无射切割在两处。
师无射抓着她,没有拉扯,也没催促。
花朝脑子咕嘟嘟的像一锅浆糊,又像是沸腾的水,翻滚着前世今生那些错误的抉择和遗憾。
其实她前世今生都活得一样糟糕,有些人就是这样,总是做不出对的选择,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有过人智慧,也没有抽刀断水的魄力。就连皮相也不是最顶尖,在茫茫人海,苍苍众生之中,普通如黄沙一粟,草中蟪蛄。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倾其一生去追求成为所谓的“仙女”;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挖心掏肺地去爱一个谢伏;也正因为如此,她连重生都不敢去恨谢伏,不敢去回首上一世用一生换来的那三分真情,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配。
可她能感觉到师无射是真的十分爱她,他今夜对她的坦露,也不掺一丝假意。
为什么呢?
因为剧情吗?因为他注定要爱她吗?
花朝鼻子发酸,控制不住地想要没出息的掉泪。
眼泪汹涌滑下来,花朝恨不得把头低进胸腔。
怎么办呢?她前怕狼后怕虎。
这辈子再也拿不出一个全心全意,去爱师无射。
她不该招惹他,也不敢承受他这份真情。
花朝嘴唇颤抖,秀美的脸因为哭泣皱在一起,肯定极其狼狈,她上一世从来不会在人前哭的,那样不“仙女”。
可是她现在忍不住。
师无射依旧没有拉她,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她,抓着她不曾放开。
花朝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很小声地压抑呜咽。
半晌她才哭道:“我不想修炼……”她吃尽苦头,也根本无法得道,她天资太差了。
“那便不修炼。”师无射说。
“我不喜欢你。”她不敢看师无射的眼睛,她抽噎道,“我只是贪图你对我好。”
“没关系。”师无射说。
花朝哭声变大,最后道:“我还不想和你结为道侣。”她已经不再信任持久的婚姻关系,她怕死了重蹈覆辙。
师无射这一次沉默了许久,等花朝哭得快蜷缩了,他才轻声道:“那就不结。”
花朝终于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水雾弥漫,似金乌将沉的水面,波光粼粼,红霞万丈,瑰美得摄人心魂。
她朝前迈了一小步,迈出门槛,迈入了长明灯冷白的光线之下。
他们没有互许终身,没有海誓山盟,甚至坦露了彼此最真切脆弱不堪的一面,却谁也没有放手。
师无射拉着她手臂,将她紧紧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