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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清明二(第1页)

99:燕京数月不雨,天气变得极端炎热,浮金河桥下的茶棚里生意好极了,那些没钱往茶楼上去躲阴凉的力巴多数蜷在这茶棚里面,就地坐着,借着河面上时不时的几缕清风驱散炎热,他们平日里是连这一口散茶都不舍得喝的,可如今却顾不上那许多,只管端来一碗就往喉咙里灌。“这么热的天,你们这些卖力气的,听说不少都中了暑气,还有死在货船上的?”一位穿着一身棉布襕衫,袖子口缝着补丁的老先生看旁边柱子旁一个年轻人打着赤膊,坐在地上,便问了声。“是,这天气太热,又不下雨,我们这些人天天地在太阳地里,最近越发受不住了!”那年轻男人猛灌了一碗凉茶下肚,方才驱散了些喉头那股焦躁的热气。“去年冬天冷得冻死人,今年到了这夏天,又开始热死人了,”另一桌有人接过话去,“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这样狠心!听说,不只是咱们崇宁府,还有临近的大樊、胧江两省都在闹干旱,如今被拦在城外头的那些流民几乎都是那两个省来的,上头说赈灾,银子就都拨到省上去,却也没个说法给这些逃难过来的流民,听说成日地在外头晒,不知道晒死多少人……”“都晓得上次朝廷是如何处置流民的,虽说护龙寺出了意外,佛塔倒了,死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在护龙寺里做工那也是实打实地有饭吃,有工钱拿啊,所以这回才有这么多流民往燕京跑,哪知道来了这么些天也没个说法,也就是斩了几个大樊还有胧江的官儿而已。”“他们也不想一想,”一位老者摇头叹息道,“如今哪里能一样呢?先头安置那帮从江州过来的流民的,是陆公的孙儿小陆大人,这小陆大人是真心实意地要帮他们活下去,哪知道一座佛塔倒了,压死了那么些人,连小陆大人都险些死在密光州那鬼门关,都知道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又有这前车之鉴,还有几个官老爷肯在这上面瞎卖力气?”“咱们跟外面那些流民又有什么两样呢?”一个粗布烂衫的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蒲扇,望向城门方向,竟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茶棚里静了一瞬,一时间谁都不敢多说话了。先前因为一则天灾不断,乃皇帝不仁的流言,东厂到处抓人,市井里多少被抓进诏狱的人到如今也没一个活着出来的。先前的流言因为东厂的残酷手段而早被镇压干净,如今又有一则秘闻传开,但这市井之间说不准哪里便有东厂的探子,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虽心知肚明,却也噤若寒蝉。郑鹜从贺大学士府中出来,便坐轿去了宫中求见皇帝,却从刘吉口中得知皇帝昨夜发了热症,此时刘太后正在万极殿中探望。他只得回了内阁小楼。“贺学士还是悲痛?”蒋牧在值房中坐,端了一碗凉茶在手中,问道。郑鹜点头,叹了口气:“贺皇后正值青春年华,又是他的独女,这么忽然就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能想得开呢?何况,皇后腹中还有个胎儿跟着她一起去了……”皇后贺氏是数日前忽然薨逝的,宫中太医说她身子早有不适,却讳疾忌医,因而拖得急症发作,一丝预兆也没有,就那么去了。她咽气之后,太医方才发现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好好的皇家血脉,也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蒋牧沉吟:“皇后的丧仪是不能大办的,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知道大樊和胧江那帮人究竟是如何办事的,户部又不是没有拨银子过去,怎么还是有这么多的流民跑到皇城根儿下来……”“来的何止是流民。”郑鹜神情沉沉。眼下这值房当中只有他们两个在,王固和胡伯良他们都在前厅里做事,蒋牧听见他这话,端茶碗的手一顿,抬头:“您也听说了?”“郑阁老,依我看这传言未必就是从流民里传出来的,他们都是从大樊和胧江两省过来的,跟东南那是八竿子打不着,”蒋牧拧着眉头,“此事明眼人瞧了都会明白里面定有蹊跷,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若真有个什么,何至于如今才传出一些没影儿的事?”“你说得没错。”郑鹜颔首,随即对上他的目光:“可谁都知道这里面的蹊跷又有什么用呢?水有源头,木有根须,而从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找不到真正的源头的,所谓源头,不过是又一个郭汝之而已。”蒋牧听见这个名字,不由一顿。先头那则将天灾与皇帝德行联系起来的流言,使得市井流血不止,诏狱里夜夜哭嚎。郭汝之,是冯玉典的门生,在崇宁府衙为官,是十年前有名的探花郎,因为其才情与容貌而得到冯玉典女儿的青睐,然而两人婚后却并不美满,没几年,冯玉典便亲自劝说一人既然相看两厌,不如趁早和离。但哪怕郭汝之不再是冯玉典的女婿,这么些年冯玉典待他也依旧亲厚。东厂追查流言源头,不知怎么最终查到了郭汝之的头上,若非郑鹜反应迅速,先一步提点过郭汝之,只怕这事最终要落到冯玉典的身上。“郭汝之念秉仪这位老岳父的情,也记他这位座师的恩,他将一切都揽到自个儿身上,才不至于让着火烧到秉仪身上……”蒋牧叹着气:“他死了,秉仪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我昨日去看他,他还在床上病着,一天到晚进了好几碗药,他那个女儿自和离后就在家里做回了姑娘,可我看她对汝之也不是全然无情,就在秉仪床前,那双眼都肿成核桃了。”“秉仪这个时候退一步,是他脑子不糊涂,皇上已经对他很是不满,他此时若不退,死的就不是一个郭汝之那么简单了。”郑鹜说道:“陛下还肯听你我说话,谁也不敢轻易动咱们,所以如今,他们都盯着秉仪。”“我只怕此事还没完,若先太子之死真的有隐情……”“子放,慎言。”郑鹜猛地打断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抬起来,盯住他:“你最好也提醒一下冯秉仪,他曾是东宫詹事,你我记得,皇上也记得。”“皇上如今不肯见我,我就是想下棋,也没那个资格。”槅门外烈日炎炎,强烈的光线透过缝隙照进来,照在郑鹜的脸上:“但我们都得警醒些,至少别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哪盘棋局里的一颗棋子。”炽盛的日光仿佛要烤干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水分,连树荫中的蝉鸣也显得那么焦渴,陈平用竹片剔出淡绿的药膏来,小心翼翼地涂在陈宗贤一边脸颊上。自陈宗贤伤了脸以后,每到夏天他就疼得难受,今年眼睛这样炎热,他这半张脸就更不好过了,哪怕陈平手中这药是底下人送来最好的药,也不过只能稍作缓解而已。“冯玉典……”满窗明光,照得室内亮堂堂,但陈宗贤却坐在一片背光的浓影里,自听见陈平禀报的话,他便一直纹丝不动,这时他忽然出声了,陈平捏着竹片的手一顿,他看见一层薄薄药膏底下,陈宗贤那褶皱的、凹凸不平的脸皮轻轻地抽动着,忽然间,搭在扶手上的手忽然紧紧一攥:“他这回还真是出人意料!”陈平放下竹片:“老爷,陈平愚钝,不知您的意思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以为是谁做的?”“您是说冯阁老?”陈平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他是疯了吗?此事可与先前那流言不同,事关先太子,若弄不好,再有几个郭汝之只怕也不能保得住他的阁老之位……”陈宗贤面沉如水:“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还给第一个人透过口风不成?”陈平心中一跳,立即跪下去:“老爷!陈平不敢!”“起来。”陈宗贤稍稍压了压胸中的怒火:“我并不是在怀疑你。”陈平松了口气,站起身。陈宗贤深吸一口气:“咱们这位皇上最在乎人言,所以我才想以流言杀冯玉典,可郑鹜的反应太快了,用一个郭汝之就平了所有的风波,郑鹜不是莲湖洞胜似莲湖洞,他与那个蒋牧走得近,那胡伯良又是个墙头草,王固一个人在里面可谓势单力薄,他们是不会放过庆元盐政这块肥肉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莲湖洞总是不死心,总想要插手庆元盐政,总想破开汀州这个铁桶,毁我白苹根基……”“皇上太听先帝的话了,先帝生前指名郑鹜与蒋牧一人辅佐他,郑鹜心思深,手段也高明,那个蒋牧看似和气,实则滴水不漏,哪怕皇上如今对王固颇为看重,他对上郑鹜与蒋牧一人,那也是不够看的,”陈宗贤脸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牵连着他脸部的肌肉微微的抖动,“可我得让皇上知道,从始至终与他在一条船上的,就只有我,除了我,谁都不值得他信任,因为我的把柄,就是他的把柄,他也许对我有杀心,但我得让他看到我的价值,我得让他需要我。”“皇上就是太安逸了,他以为坐上这皇位就可以高枕无忧。”陈宗贤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我妻女俱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也没有任何退路了,那就拿命搏,我赤着脚,可皇上还穿着鞋呢,他什么都有了,我不信他不怕失去……”陈平眉心拧成川字:“可是老爷,先太子之死有隐情的消息是我透出风去给冯府的,透口风的也不是旁人,是他冯阁老自己信任的下属,他应该察觉不到什么才是,但如今冯阁老却将此事堂而皇之地传扬开来……他到底为的什么?”陈平原以为,冯玉典作为从前的东宫詹事,心中不可能放得下先太子当年之恩义,他也许会暗自查证,但为明哲保身,他也绝不敢贸然传扬出去才是。此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冯玉典都没道理会做这样的事,除非他失心疯,不要命了。陈宗贤不惜挖出这桩秘闻,便是为了将当今皇上跟他绑死在一条船上,他算得很清楚,他要透出风去给冯玉典,引诱他去探究这桩尘封的旧事,只要冯玉典有了追查的举动,此事便会立即传到东厂的耳里。东厂,就是陛下的耳目。届时,他不信冯玉典还能有命活,至于这桩关于先太子的秘闻,则会因为冯玉典的死而再度石沉大海。再不会有人察觉。可冯玉典还没查,就先将此事给传扬了出去。“我不管他为的什么!”陈宗贤忽然一挥衣袖,桌边的茶碗“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他转过脸,只见帘子外面一片明晃晃的日光,却更衬他一双眼底阴云密布:“你只管引刘吉往冯玉典的那个下属身上查就是,这回的源头,不能再是什么郭汝之了,他冯玉典如此迫不及待地找死,我得成全他!”陈平低首,不敢多言。室内静了好一会儿,陈宗贤胸中的焦躁更甚,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忽然想起汀州,便立即问:“汀州有消息了吗?陆雨梧死了没有?”陈平摇头,又说:“从东南送消息过来,哪怕八百里加急,也还要几日。”汀州又在下雨了。州同窦暄横死鹤居楼,州署里诸般事宜一下全部都压在了陆雨梧的肩上,州署内外他都脱不开身,昨夜没合眼,今日又忙碌到黄昏。他才下令当街处决那些潜入城中,趁乱杀人的江州反贼,吕世铎便亲自来了这州署后衙,见陆雨梧起身从书案后出来作揖,吕世铎连忙俯身回礼,道:“小陆大人快不要如此,吕某羞愧,羞愧……”陆雨梧直起身,他眼里血丝如絮,眼睑底下也是一片淡淡的青灰:“吕大人这是做什么?”吕世铎却倏地撩起衣摆跪下去。“吕大人,您是上官……”陆雨梧拧眉。“是,吕某不是跪你小陆大人,而是跪陆公,”吕世铎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落在陆雨梧腰侧那枚玉璜上,“我上任庆元巡盐御史的文书上,有陆公亲自盖的一方印,那印有‘昆吾’一字,听说是陆公的别号。”陆雨梧闻言一怔,他不由伸手去触摸腰间的玉璜,那底下是有朱砂印痕的,也有祖父曾亲自刻上去的“昆吾”。门外烟雨沙沙,陆雨梧伸手扶起他:“我祖父字闻道,从来没有什么别号。”吕世铎愣住了:“这……”若昆吾不是陆公的别号,那么他落在文书上的这两字,又是何意?他有点糊涂了,但此时在这位小陆大人面前,他也来不及细想更多,脸上仍旧羞惭:“万幸你还活着,否则我哪天死了,到黄泉之下也不能安生。”“吕大人何必如此?我即便是死了,那也是生死有命,与您无关。”陆雨梧言辞清淡。吕世铎闻言,脸色涨红,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吕某实在惭愧,我出身白苹洲,从前做县令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陆公将我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从前那些在京做官的同乡都爱与我走动了,我原先攀不上的关系都主动来攀附我,不怕你笑话,就连我家中的糟糠之妻,也有人琢磨着想替我换了,换个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朝廷重臣家的闺秀……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这官场的水有多深,我做县令的时候是看不到水底下的,我只能看到最上面的波涛,不知道底下的暗流才是最汹涌的,因为他们从来不屑我这样连几两银子的孝敬都拿不出来的小鱼小虾。”“只有我长成了一条大鱼,才有资格,有力气往水底下游,钻到那暗流里去,但钻到那底下,怎么游,游到哪儿去,都不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了,我只能被暗流裹挟,控制,”吕世铎神情复杂,“若我这条鱼不够听话,那么我便是现成的鱼肉,自有更大,牙齿更锋利的鱼来分食了我,好喂饱他们自己的肚子。”“吕大人是想说,”陆雨梧轻抬眼帘,“你这条鱼身不由己?”“我……”“什么是身不由己,什么又是随波逐流,我相信吕大人心中自有决断,”陆雨梧神情沉静,“这些话您不必多说,我亦不必多听,我送您策论,也并不是真的想凭它唤醒您所谓的本心,人心本就善变,我不至于天真到那个地步。”吕世铎当然知道这位小陆大人并不天真,他想起自己看了很久的那篇策论,想起那笔凌厉若刀的字,心中只感到,所谓字如其人,应该便是如此了。那策论,非是唤醒他什么本心的东西,而是一种警示。昨夜谭骏执意逼他夜审花懋,逼他抉择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远在燕京的陈公想要这位出身桂平莲湖洞的小陆大人死,也想掏空整个花家,用一个杀陆雨梧的罪名来困死花家便是一个最好的手段。所有敬重陆证的人,所有拥护修内令的人,都会恨花懋,恨汀州花氏。

百年世族又如何?不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陆雨梧顺势诈死,则是利用花懋来专门为他吕世铎摆一局棋,陆青山传消息回京城给郑阁老是假,逼谭骏向他施压是真。花懋,是激化他与谭骏之间的矛盾的导火索。昨夜,并不只是谭骏一人在逼他做选择(),这位小陆大人也同样在逼他选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两方势力都在用一个花懋把他逼入绝境。吕世铎昨夜看见他活生生地走出州署大门时便知道,若当时他在牢狱中走错一步,那么今日谭骏的下场,也会是他吕世铎的下场。吕世铎深吸一口气:“在更大的鱼面前,我终究还是那条小的,根本不必你如此费心,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完全可以就那么以为,甚至,像对待谭骏那样对待我。”“我只是很费解。”陆雨梧说道。吕世铎没有明白:“什么?”冷淡的天光映照陆雨梧一张苍白的脸,他那双眼犹如平湖:“你是我祖父选中的人。”这么忽然的一句话,却令吕世铎胸腔里那颗心陡然跳得急促了许多,他呼吸不由凝滞。“庆元盐政糜烂难治,这一直是我祖父的一块心病,因为盐,关系着粮,而粮,则是西北的命,所以庆元盐政才是修内令的根基,在您之前,周昀死,花砚死,他们皆死于盐政底下这条烂根,可再烂的根也要治,治不了就切断了重新长,我祖父若是治烂根的圣手,那么吕大人,您以为,他为何选您这味药?”药?吕世铎一瞬怔住,三年在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一味药。“不,我何德何能……”他的声音有点颤。“是,您何德何能,我不清楚,”陆雨梧看着他,“正如您所言,我看到您的作为,知道您的表象,便完全可以下一个武断的结论,但我相信我祖父,我相信他的任何决断都经过深思熟虑,何况事关朝廷,事关修内令,他不会武断,所以,我亦不会武断,我要替他试,我要替他看,试你吕世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看他究竟有没有看错人。”吕世铎瞳孔微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外面雨声太杂乱了,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他的心口上。“不信吗?”陆雨梧却走近他两步:“还是说,您也以为我祖父当初提拔你来做庆元巡盐御史,是他失心疯了,否则怎么会放着那么多莲湖洞的门生不提拔,偏偏选你?”“我想不通……”吕世铎摇头:“三年来,我就没有想通过……我只是一个县令,我,我不会逢迎,也没有银子,我……陆公怎么会看见我呢?”“你不会逢迎,也没有银子,但你有政绩。”“政绩?”吕世铎嘴唇微颤,“政绩算什么?算什么呢……不能升迁,也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饭吃,您不是也当饭吃了那么多年?这正说明您从来不是做给人看的,而是出自本心。”陆雨梧看着他:“我虽不如您在官场日久,但我想,在官场里任何事都不适合用‘失心疯’三个字来解释,若真有人担起了这三字,那么他只是在选一条千万人吾往矣的道而已,不同道则不同谋,不同,便是他们眼里的失心疯。”吕世铎下颌绷紧,他竟有点不敢多看陆雨梧腰间的那枚()玉璜,他仍旧不解文书上的“昆吾()”一字,却猛然惊觉它有千斤重:≈ap;ldo;我,我≈ap;hellip;≈ap;hellip;对不住陆公!在任三年,我辜负陆公的用心了≈ap;hellip;≈ap;hellip;?()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眼中泛起泪意。“汀州是谭浑水,您若不能求得自保,又如何能够在任上长久?何况您是我祖父提拔的白苹人,您的同乡自然对您有所警惕,只是往前走,总有歧路,这时往左,还是往右,才要当断则断。”陆雨梧摸着腰间的那枚玉璜,说:“我来汀州便是要替祖父看清这潭浑水,修内令的根本在此,他不在了,此生,修内令便是我的骨,我的血,祖父遗志,我会用一辈子来担。”吕世铎心中一时震颤,他恍惚望向面前这位小陆大人,有一瞬,他竟然有一种看见陆公的错觉。他忽然想起来,那么多年前,他在燕京参加春闱之时,曾是见过陆公一面的。那本是很匆匆的一面。“吕某惭愧……”吕世铎低下头,眼含热泪。“吕大人不必如此,我相信我祖父没有看错人。”陆雨梧说道。他抬头望了一眼门外烟雨,湿润的雨气迎面而来,他对吕世铎笑了笑,说:“人都有挂碍,有不敢,大人您有,我亦如此,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选择。”“只是往后大人别做鱼了,要做,就做暗流。”吕世铎听闻此言,抬头撞见面前这位年轻的小陆大人那双沉静的眼,外面的雨声清脆,吕世铎又听见他说:“您忘了白苹洲,我忘了莲湖洞,我们便是同道中人。”吕世铎胸中的血液像是被昨夜那场大火烧得滚烫,他恍恍惚惚的,钉在原地,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近了,很快响起那侍者陆青山的声音:“公子,大医说细柳姑娘的热症已经退了。”陆雨梧神光微动,他立即对吕世铎俯作揖,道:“吕大人,请恕秋融失礼。”“啊?无碍,小陆大人快去……”吕世铎堪堪回神,眼眶还热着呢,话还没多说两句,便见面前那道青色的身影如一阵风般飞快掠出门去了。吕世铎转过头,看着他不及撑伞,便奔入雨幕当中的背影,用力吸了吸鼻子。细柳就在州署后衙的院子里,乌布舜与雪花他们都被舒敖带了过来,陆雨梧快步入了屋子,只见细柳床前只有乌布舜在。乌布舜听见步履声回头,见是他,便笑了笑:“别担心,她如今这副体质特殊,很快就会恢复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陆雨梧几步走到床前,垂下眼帘看她。细柳的呼吸平缓又轻微,似乎真如乌布舜所说,她没有烧得面颊绯红,此时在睡梦中也没有拧着眉,应该是不那么痛。乌布舜叹了口气:“三年前你去了密光州,那正是蝉蜕从幼虫变为成虫的时期,但蝉蜕天生是傲慢的,它不能够忍受人作为它的主宰,尤其是这种蜕变的敏感时期,它会用尽一切手段虐杀宿主,跟她同归于()尽,人只有战胜它,才可以活命。”()≈ap;ldo;所以,她战胜了蝉蜕。≈ap;rdo;?本作者山栀子提醒您最全的《同心词》尽在[],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陆雨梧望着她的脸。“不,不止如此,”乌布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是战胜蝉蜕,并不会令它心甘情愿地将她所有丢失的记忆都还回来,她必须驯服蝉蜕。”乌布舜抬手,指向细柳颈侧那道蜿蜒的疤痕:“那天,她用一支簪子亲手将划下长长的一道口子,将蝉蜕钉在自己的肩胛骨里,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对抗它,驯服它,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真正驯服蝉蜕的人。”“她驯服了蝉蜕,所以蝉蜕归还了她所有的记忆,并且,成为长在她身体里的一副灵药,无论是伤筋动骨,还是皮肉伤,她都会比常人恢复得更快。”陆雨梧站在床前,一言不发,乌布舜看了看他,随后抹了一把自己头上的热汗,说:“惊蛰背上还有烧伤,我得去对面看看雪花他们有没有用对药。”乌布舜很快出去了。这间房中一时静下来,陆雨梧在床沿坐下。细柳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挣扎了很久,倏尔睁开双眼,床边坐着的人在她视线中由模糊而渐渐变得清晰。他仍穿着那件青色的官服,像是被雨露打湿了,此时没有戴官帽,乌浓的发髻不算很整齐,鬓边有几缕湿润的浅发微荡,他那双黑沉的眸子像在看她的脸,又像是……在看她的颈项。“没撑伞?”细柳开口,嗓音有点哑:“难不成你记性也不好了?”“嗯。”他应了一声。细柳微怔,她平静地将他重新审视过:“你怎么了?”陆雨梧却低头,将腰间那枚玉璜取下,随即伸手握来她的一只手,细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听他道:“圆圆,手掌。”细柳看着他,没说话,但被他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到底还是舒展开手掌,下一刻,玉璜冰凉的底端印上她的手心。他按了一下。细柳抬起手来,只见掌心添了朱红的颜色,像是两个字,但因为玉璜上沾的朱砂太少而有些看不清:“昆……什么?”“昆吾。”他说。陆雨梧看着她掌心的印痕:“很早以前,祖父就将这枚玉璜给了我,但有时他会让兴伯拿去,兴伯再还回来,这底下就会有一层薄薄的朱砂,我不知道他做什么用,他也并不告诉我,我一直知道这底下刻着这两个字,但我从没去想过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抬眼看向她:“你说,它应该是什么意思?”细柳听他提起陆证,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将自己掌心里残缺不清的那两字看了一遍,她出声道:“是贵重之石,是世间最利之剑。”贵重之石以铸剑,成世间最利之剑。细柳看着陆雨梧,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半垂着,半遮他眼底那副深邃的神情,他淡色的唇像是微弯了一下。忽然间,他俯身来抱她。细柳浑身僵硬,目光几乎要盯穿上面素色的帐子,他湿润的浅发轻贴她的面颊,那种轻微的痒意令她不知所措。“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泠泠如磬。昆吾,是世间最贵之石,亦是世间最利之剑,祖父虽死,而昆吾不死。昆吾在,道不孤。“陆雨梧,你……”“疼吗?”他的声音再度落来,打断了细柳原本要说的话,她愣了一下,以为他在说她这一身伤,她正要说不疼,却不防他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颈项。那么近,忽然,一道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落在她颈侧。细柳睫毛颤动,双眼大睁。她浑身都紧绷起来。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就落在她那道自颈侧蜿蜒没入衣领底下的陈旧疤痕上。淡色的帐子外,是满窗朦胧的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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