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梧看着他,“他侯之敬做得出养寇这等事,连枉死的百姓他都能污其为反贼,尧县多少无辜性命都栽在他手里,这样一个人,死不足惜。”
“我听闻早年间他还在京时常出入陆府,对陆阁老这位恩师尊敬之极,”姜變叹了一口气,“可人在官场里,又有几个能稳如磐石,始终如一的呢?”
马车辘辘前行,姜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还有一事我忘了与你说。”
“什么?”
“那夜我审侯之敬时,见到了细柳姑娘。”姜變道。
陆雨梧闻言一怔,他道:“她怎会在那里?”
“她是来看我审侯之敬的。”
姜變徐徐说道,“秋融,你当她是朋友,可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么?”
不待陆雨梧开口,姜變继而又道:“若我猜得不错,她应当出自紫麟山。”
“紫麟山?”
这三字于陆雨梧而言实在有些陌生,他在无我书斋多年,几乎避世。
“紫麟山在江湖上颇为神秘,出身紫麟山的杀手,皆是顶尖之辈,传闻紫麟开刃,绝无败绩。”
姜變又说道:“前年元宵夜,六科一名给事中在教坊司中被一串彩色灯笼绳吊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仵作验伤说他伤口,多而竖长,切口极细,他并非是真的吊死,而是死于失血过多。”
“那名给事中出事之前,才上过一道请求重新丈量江州田地的折子。”
姜變说着,抬
起眼看向陆雨梧:“你记得她那一双细柳刀吗?听说,修习那一双短刀者,双肺必日积月累浊气难除,以致——短命。”
陆雨梧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在尧县之时,他曾问过细柳的喘症,那时她说非先天所致,乃是后天而成。
紫麟开刃,绝无败绩。
陆雨梧揉捻着这句话,似乎这种形容的确配得起她。
建弘皇帝今年万寿在禁宫西面的天济殿中赐宴群臣,鸿胪寺预备的诸般礼仪因建弘皇帝忽然的晕厥而免了一大半,但好歹今日建弘皇帝还能撑起精神头,出现在百官面前。
因建弘皇帝已好几年不上朝,好些官吏到今日方才真正得见圣颜一面,有几个翰林院的是前些年建弘皇帝身体还行的时候亲自点的一甲,平日里在外头都称自己是天子门生,今日见了皇帝,又是激动,又是哭哭啼啼。
“大好的日子,都跟个女人似的哭什么?”
建弘皇帝靠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几个那副吸鼻子抹眼泪的样子,“朕知道,你们是想朕了,却也该有个我大燕官员的样子。”
“是,陛下。”
他们齐声应,连忙休整自己的仪容。
教坊司的舞姬鱼贯而入,伴随丝竹之声翩翩起舞,陆证身为内阁首辅坐在阶下上首处,身边便是次辅陈宗贤,其他阁臣一字排开,一殿朱红黄紫,掌握着大燕两京一十三省每一个明日的人几乎尽在此处。
皇室宗亲又在另一边,只是今年其中少了二皇子姜寰,至于有诰命的内妇以及官宦子弟又在一处。
殿内歌舞升平,周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细柳处于其间,正在男女分席的边缘,她左边坐着一位官员的夫人,身着盛装,正以余光悄悄打量细柳,只见她一身黛紫衣裙,髻边仅有银叶为饰,纤瘦的腰身间缠了一圈银色腰链,衣摆底下一双黑色长靴,如此干练的装束,浑无闺秀之范。
那夫人心中生怪,不由好奇起这女子的身份。
细柳装作没有发觉,淡然地盯着殿中舞姬袅娜的舞姿,案上珍馐美食她一概未动,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的油纸包来。
两指在桌下油纸包中捻出一粒糖山楂,她正要吃,却忽然敏锐地察觉一道视线,她立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