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禅在逐渐接手刁家事务,几年来能够待在古都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前阵子他从大都会发来消息,说和南极方面有一个合作项目,他要过去露个脸撑场面,顺便慰问一下深入敌方内部的柳同志。
赵没有是觉得实在不行就拉倒,撂挑子保命最重要,古都成立至今,他从当年带着不到百人的考察队外出探索,一手建立研究院,不说鞠躬尽瘁,至少问心无愧。
如果说当年赵没有对复兴文明还怀有许多的雄心壮志,随着研究愈发深入,他有时也会思索自己是不是走得有些太远了。大都会越建越高,南极每年都有人在发疯,佛头中解读出的技术信息越来越多——如果真的把最核心的东西挖出来,那么他们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把柳七绝捞回来,再从刁禅那里坑点私房钱,他们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退休了,地球这么大,找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
“若真能清闲下来,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日常事务,我也就能好好研究一下你这剩余的10%。”赵没有一边琢磨一边满嘴跑火车,“我手头私存了点人造人技术,到时候给你做个身体出来,你想当男的还是女的?”
“我没有性别偏好。”钱多多回答,“你可以自己决定。”
“那不如来给我当儿子?”
“否决。”
“刚不还说没有性别偏好吗?”
“这是辈分问题。”钱多多道,“我的底层人格采样了很多你的性格数据,而你一向喜欢给人当爸爸。”
“得,我不缺爸爸,那你来给我当暖床的好了。”赵没有抽出一根烟,“刚好你的人格成长度不健全,咱俩搭伙过日子也省事。”
“婚姻生活和我的人格成长度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有。”赵没有吐出一口烟,“我会死的比你早,你要是太先进,到时候肯定难过的不得了。”
他说着笑了笑,“好歹也是我花了大功夫造出来的,要是想不开自毁了可怎么办。”
“你不希望我自毁?”
“那必须的。”
“我明白了。”屏幕闪了闪,“已录入最高指令。”
如剑入大海,这条录入了赵没有声纹的指令被刻进程序最底层,直到肉身白首,这指令依然深入肌理,成为他的一块肋骨。
刁禅前往南极的两个月里,赵没有下定决心,开始着手自己的退休准备,将一些危险性存疑的技术转移或者销毁。他还找出了自己上大学时喜欢看的一些老电影,将主角的脸型数据导入模型中,不断合并然后微调,想做出一张尽善尽美的面孔。
他上大学时的内存器是三人合用,还存着不少刁禅和柳七绝的东西,这日夜深,赵没有开着投影写实验报告,墙上色彩斑斓,他原本看的是一部陈旧的法国片,男女在红色地板上抽烟,赵没有对台词已经很熟了,只把它当背景音。
然而演到一半,光线乍亮,屏幕上突然换了画面,朦胧暧昧变得光明凛冽,原来是跳了频道,不知怎么调出了柳七绝存进去的戏码,悠悠唱出一句:“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阶前。”
只唱了一句,画面又是一换,换了个戎装的女人在台上唱:“才觉得改却三分少年气,转眼鬓丝白发添。”
“怎么换台了?”赵没有从文件中抬起头,点评了一句,“脸倒是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无人应答。
“钱多多?”赵没有放下文件,“人呢?”
赵没有拉开窗帘,被过于强烈的光线刺得眯起眼。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近来古都的实验员被不断外派,研究院已没有多少人,入夜灯火寥寥,这种亮如白昼的光线要放在好多年前古都鼎盛时期才看得到。他用终端联络电厂,“谁把大电闸打开了?”
按理说他是研究院院长,只有他才有启动能源闸门的权限。
结合近来发生的种种,赵没有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果然连线那头的工作人员说道:“……院长,对方持有更高权限……”
比他这个院长的权限还要高。
下一秒,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赵没有放下终端,看着眼前的女人,笑了一下。
“刁夫人,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