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那场梦之后,胤礽便暗中将梦中所示跟他一起去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的亲兵、扈从全提前犁了一遍。
这些人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姻亲儿女,他全查了个遍,但都没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扈从全出身赫舍里氏,忠心耿耿;亲兵出自皇帝亲率的上三旗,早就被康熙筛过一遍,更是干净。
他如梦中一般收到了皇阿玛的旨意,点齐人马时,他都还在困惑,他身边的人没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路上,胤礽又把梦回想了好几遍。
只是梦境太碎,变幻太快,直到他翻来覆去回忆,才忽然注意到梦境中的马厩里似乎拴着几匹骆驼。
康熙率大军出征,并没带骆驼,那就是还有其他人……那一刻,他脑中闪过的念头恍若划破黑夜的雷电,拨开了他头脑中的迷雾——密旨并非独独发给了他和老三,一定还有其他人比他更早接到圣旨、更快到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
不会是其他阿哥,他们年纪太小,只会是朝中重臣!
疾风呼啸,胤礽纵马狂飙,一下就想明白了。
皇阿玛是怕有个万一,才将他和老三叫来的,这样哪怕有什么不好,老三是皇阿哥,代表着宗室皇亲,另外还有个朝中重臣作为见证……朝中的重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六部尚书里李光地、熊赐履、张英……但他们大多都是汉臣,皇阿玛不会选他们的。一定是满人!
那就只有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佟国纲、纳兰明珠了……但舅舅和佟国纲都上了前线,京城里就剩下纳兰明珠了!
胤礽想到这,一切都明朗了。
于是先前趁着换马休息,他又暗中派人兵分两路:一个回京查探明相行踪,一个换上快马沿路去追。
如今额楚来回,想来是两拨人都有了结果,与他猜想一致。
明珠比他更快,他暂且追不上,但他大概知道明珠在盘算什么了,只怕老大能顺利随军出征,也少不了明珠在后头替他使劲。
局势已然明了,胤礽反倒不怕了,看胤祉的腿已在太医照料下裹上了伤药又垫了棉垫,便下令继续赶路。
七月的沙漠烈日炎炎,热风滚滚,众人才走了一会儿便嘴唇裂口、眼角被砂石磨得生疼,胤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趴在骆驼上一动不动。眼前黄沙茫茫,一眼望去,变幻莫测的沙丘好似一只巨手要重重拍下……
胤祉觉着自个快要烤熟了。
幸好天色渐晚,空气里的热度好似一下被抽空了似的,很快就冰凉下来。
夜色弥漫之时,胤祉又开始觉着冷了,他在心里不断咒骂这鬼天气,没留意他们已走到几处被掩埋的残垣断壁之中,忽然又听见打前站的亲兵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即那几个亲兵飞快地爬下骆驼,朝不远处两个慌忙逃窜的人影追去。
胤祉还没回过神来,又发觉前头太子身下的高头大马突然扬蹄嘶鸣,将太子狠狠甩落在滚烫的沙石堆中。
“二哥!”胤祉直接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赶马上前。
“千岁爷!”剩下亲兵和扈从也各个目眦欲裂,立马围了过来,太子若有好歹,他们就是全家人头落地也不够的!
所幸沙漠地界,脚踏流沙陷,地面不算坚硬,众人扶起太子,他还很清醒,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只有左脚磕不慎被一块儿尖锐的石块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胤礽靠在哈哈珠子身上,很冷静地道:“不碍事,别都围在这,你们也去前头帮忙,务必把那几个匪徒活捉了过来!”
随行的太医立刻开了药箱来清理包扎,胤祉担忧地问道:“二哥,这下还如何赶路?要不让人去附近村落里问问有没有车,套个车再走吧。”
胤礽脸上身上都是沙土,瞧着狼狈不堪,目光却坚毅地摇摇头:“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哪有村子?皇阿玛病中急召,如何耽搁得起,你听我的就是了,你也累了,坐在那儿喝口水,待会人逮住了咱们再继续赶路!”
明珠这时候恐怕都到皇阿玛跟前了,他们再耽搁下去黑的都能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成白的了。
胤祉只好咽下了剩下的话,皇阿玛的用意,他看得明白。皇阿玛亲征自然也有太医随行,想来行宫里不至于缺医少药,至于为何这么着急叫他们来,也是为了即便有个万一,太子在身边也能顺利接手祖宗江山的万世基业,而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罢了。如今太子这么急哄哄地赶过去,是真的孝顺还是……
胤祉垂下眸子,接过扈从递过来的牛皮水袋喝了几口,心底也有些阴暗的嫉妒好似那即将沸腾的滚水,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冒着泡。
胤礽任由太医将他的腿固定好,又垫了棉布、纱布,捆得结结实实,就是怕等会骑马再伤着。
梦中已经警示他会在此地受伤,走到这儿,一眼见到这几片断墙,他就认出来了,但在深思熟虑之后,胤礽还是决定将计就计——他受了伤,或许皇阿玛还不会那么生气。
翻过这片不大的沙漠,再走上十里就能望见山口,也不过是多受一两个时辰的罪。这一点痛苦,他受得住。
胤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这次没再让胤祉先行,胤祉本就累得够呛,巴不得多歇会,自然没提出任何异议。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几个抓贼的亲兵拖着个尸体回来请罪:“太子爷恕罪,奴才们没用,只捉住一个,一时没看住,还让他死了。”
那尸体脖颈一道血口子,前胸血淋淋的,看来是见势不好立刻拿匕首抹了脖子。
胤礽坐在沙地里,见那尸首穿的粗布衣裳,生得十分普通,这种人混入人群里只怕都认不出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搜过身了么?”
“搜过了,腰上盘了几根绊马绳,只怕是这附近的匪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