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渊好似生怕他记不住,将语速放得很缓,说出这么一番话:“你到了兰池宫就往闵淑女的竹静斋去,记住,这话你须亲口告诉她身边掌事的希微,不可随便寻个人说。”
“你告诉她,慈寿宫宫女卫湘今日从兰池宫回去的时候扭了脚,恰好让陛下碰见了,不免过问了两句,后由我做主调到了紫宸殿侍奉。我想该是因晨起天暗看不清道才会如此,为免旁的宫人日后再跌了碰了,劳闵淑女在从兰池宫宫门至竹静斋的一路多多燃灯,照明道路,灯油的钱由内官监支取。”
这听来只是一番寻常嘱咐,小何子不懂容承渊为何叮嘱得这般郑重,但还是踏踏实实地牢记下来,还在容承渊面前学了一遍,方往兰池宫去。
到了兰池宫,他谨记着容承渊的叮咛,不敢偷懒,直到见着希微才说:“掌印大人着奴来传话,说是慈寿宫有个宫女叫卫湘,今日从兰池宫回去的时候偶扭了脚,恰叫陛下碰见了,不免过问了两句,容掌印便将她调到了紫宸殿奉茶。”
“掌印想着是晨起天暗看不清道才会如此,为免旁的宫人日后再跌了碰了,劳淑女娘子在从兰池宫宫门与竹静斋间的道路上多多燃灯,照明道路,灯油的钱去内官监支取便可!”
小何子按着容承渊的嘱咐,一句不敢少、一句不敢添地将话说完了,就等着希微的反应。
希微是闵淑女身边得力的人,从前又侍奉过谆太妃,一听就懂了。
她便给小何子塞了一锭银,叫他去买点心吃,又道:“替我向容掌印道一声谢!”
小何子接了银子,心里仍没想明白这番叮咛的意味,一时想请教希微,心下又知这不合适,便直接回去复命了。
这厢希微待小何子走远些就径自出了竹静斋。她去了前头兰池宫正殿,这处虽是正殿,但并无嫔妃居住,因此管事的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太监。
希微带着忧色跟他说:“我交待你个事。今日一早,与闵淑女交好的宫女卫氏过来送她手抄的经,出去时天太黑了,不慎崴了脚。日后你往这一段的路上多燃些灯吧,莫叫旁人也崴了,再去前头也叮嘱一声。”
话中自略去了是容承渊的叮咛。
这宦官闻言有那么一瞬的困惑,因为他晨起就在当值了,却不记得有哪个崴了脚的宫女经过此处。转念又想,也未见得就是在这一片崴的。
他于是应了希微的话,再去前头知会另几处宫室的掌事。如此一直传到兰池宫宫门那边,三四位掌事就都知晓有人崴了脚的事了。只是件小事而已,也不至于有人起疑。
因此背后的虚实,就只有容承渊与希微两个人知道了。希微折回竹静斋时心里咋摸着滋味,暗暗赞叹容承渊的本事。
卫氏这崴脚究竟是在哪儿崴的、如何崴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可宫里人多口杂,这般经过若被人捕风捉影地串联起来说故事,不免就成了她有意勾引圣上,而圣上怜香惜玉,着了她的道。
这等传言一出,她一个小小宫女是善是恶倒不打紧,却会危及陛下的圣誉,不免会觉得这是陛下见色起意,失了判断。
如今有了容承渊这出安排,他们这边再把该做的做足,显得卫氏是真因为天黑崴了脚,再结合容承渊的话,事情就好看多了——满宫里都知道陛下不大往兰池宫来,闵淑女一心修行不理世事,更不可能帮一个交好的宫女荐枕席。
那么卫氏在闵淑女这里崴了脚自然就只是崴了脚,不能是别有用心。
闵淑女着人加点灯火,是体恤下人;陛下偶遇卫氏关照过问,亦是体恤下人。
卫氏被调去御前,那是容掌印做的主,和陛下并无关系。
至于日后若卫氏“步步高升”,就成了在御前当差和天子日久生情。虽然结果并无不同,听上去却比见色起意强了太多。
“门道真多啊。”希微不由慨然,遂接着专心做分内之事,不再多想卫湘的是非。
紫宸殿那边,卫湘虽得了一应宫装首饰、怀表腰牌,却并未能直接当差,反倒是跟着尚仪局的女官重新学起了规矩。
她这才知道,先前在宫道上那宦官跟她说先前的侍茶宫女被赐了婚原不全是假话,约莫一个多月前,紫宸殿确有宫女嫁了出去,且还不止一个。
是以这会子拨过来填空补缺的新人也并不止她一个。在她被调来的前后三两天里,先后还有十余位宫女被陆续调了过来。
她们都和卫湘一样,从前都在别处当过差,没有哪个是刚进宫的。因此都不免自以为早将宫中规矩烂熟于心,对于眼前差来的女官不甚在意。
然而众人很快就发现事情并非她们所想那么简单,宫里的规矩明面上处处相同,实则在御前要严格很多。单是一个寻常的福身见礼,在别处只是屈一屈膝的事,在御前却是太高不行、太矮也不行;再讲到深福,又要求脚下须稳腰杆还要挺直,不能佝偻身子。
至于行走、奉茶、上点心一类的活计,仪态要求就更苛刻。
如此三日学下来,便几乎人人都挨过些罚。偶有个惫懒懈怠的,更被直接按在春凳上吃了一顿板子,自此再无人敢有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