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在登极三载的宣珩允面前,置喙已故去的王太后,那是要掉脑袋的事,可这样的事,她犯过不知道有多少。
她的笑声就像骄阳里的清泉,叮叮咚咚,可惜被这腊月寒风一吹,一息凝霜,化成尖锐的冰凌刺进宣珩允的心上。
他终于从风雪里收回视线,偏头望过来,桃花眸里的光湿润谦和,泽润儒雅,“别闹。”
声调淡淡的,像晚秋里起了大雾的皎月,温柔又清寒,咫尺之间,又似从未靠近。
楚明玥上前半步,抱住他的胳膊,依旧仰头和他对视,笑得明亮。
她爱极了宣珩允这副清贵模样,也就故意忽视掉所有细微的异样,包括方才,于刹那间迸发,又瞬间蛰息于桃花眸底的凛冽寒光。
那道转瞬即逝的光,犹如暗夜里的雪狼,不经意间泄露出真实的欲望。
是破曙之光,是斗场之兽。
一阵冷风突然转向,朝着回廊扑过来,从二人身体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细闻,尚能嗅到掩于风霜里的血腥气。
那是皇后母族百余口人命,留在这人间最后的痕迹。
绣金团章龙纹的珠白缎面袍角被风吹着翻卷扬起,打在凭栏处的雕金盘龙柱上。
唯有君王的宫殿可用龙纹饰样,大明河宫,是宣珩允的寝殿。
依祖制,妃嫔不可留宿皇帝寝宫。
可楚明玥偏要,这是她爱慕十二年的人,怎就不能相拥共眠。
上挑的眼尾浅浅往回廊尽头睨一眼,有细密不紊得脚步声正向这边过来。
她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怀中胳膊,仰视着俊美无俦的脸,唇角一只梨涡荡开,“宣九当罚,我何时想要皇后性命。”
她不过是想要皇后的母族——花家,在宣珩允揽政的道路上,再不是威胁。荣盛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在第八代家主、当朝左相花子虔的手中,一夜崩塌,朱门泣血。
呼啸的风雪淹没他们的口鼻,哭喊和求救声在黑衣骑的斩风刀下归于沉寂。就在昨夜,腊月初六,花氏百年荣耀戛然而止。
楚明玥心甘情愿以后宫里见不得光的手段,从皇后身上凿出缺口,她想要助他,辅他君王之路少些荆棘暗刺。
不等宣珩允开口,楚明玥精巧的下巴一扬,继续道:“就罚宣九往后再无选秀纳妃一事,就让此事绝了吧。”
话说得虽霸道独断,她确是极为认真得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
那双明亮的凤眸里,写满如星光闪烁的热切期盼。这世间,有哪个女子真的能坦荡磊落和其她女子共夫呢,那是她心慕之人啊。
宣珩允微微眯了下眼,望着这张娇丽面容,淡淡笑着,“好,朕允。”是一如既往温润无声的敷衍。
话落,又把目光投进漫天素雪里。他的视线,只在楚明玥的脸上短暂停留。
楚明玥努了努嘴,对“朕”这声充满距离感的称谓不满,随即,她就溺在短暂却含笑的桃花眸中,再顾不得其他。
宣珩允的眼睛长得很好,他垂眸笑着看人的时候,总是很多情的模样,神俊雅儒,楚明玥就溺醉在这样的眸光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雅儒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阴翳、疯狂的种芽,像一匹见不到光的孤狼,正在日渐壮大。
楚明玥贴着怀中胳膊,侧头靠上去,仰着下巴看他流畅的下颌线。
“宣九,你不高兴吗?”
那副被繁琐华丽的皇袍裹覆着的身躯站得挺拔,并没有因为她的依靠,而去迁就她稍弯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