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比她从未得到过还要令人痛心。
他又抬首眺望大报恩寺的方向,明楼高顶隐约可见,心生诸多感慨,却也不想再于此处停留,便准备去寻等在稍远处的犊车离开。
此事之后,没有了东阳长公主庇护的大报恩寺,在世家的刻意冷落之下,便迅速衰败下去,并在多年后彻底消失在了江左的茫茫烟雨中。
若是大报恩寺方丈未生俗世贪念,只安其佛寺本分,以其从前诸多高僧积累出的声名,自当能与魏朝长存,可偏偏寺内人欲太盛,终是引火烧身。
此番兴衰,令后世之人唏嘘不已。
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现在,最能令谢不为震惊的是,在他原本的下车之处,东阳长公主府的犊车已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竟是孟府的犊车!
或许这已不是简单的震惊,而简直是又惊又喜。
谢不为左手摄衣,急忙往那处奔去。
而车上人也似有所感,车帘从内掀开,墨绿色的长袍倾泻而出,如炎炎夏日中偶遇的一片蓊郁竹林,为谢不为送来了最为舒适的清凉。
孟聿秋才下车,便被谢不为撞了个满怀,他抬手欲回抱谢不为,却顾忌着谢不为右腕的伤不敢轻易妄动,只抚着谢不为的左肩,垂首以唇虚虚擦过了谢不为的额头,低声轻唤谢不为,也似满足的喟叹。
“鹮郎——”
思念已久的竹香再次被他拥住,谢不为只恨不能与之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在感到额上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之后,他浑身一颤,急忙从孟聿秋怀中抬起了头,盯准了孟聿秋稍抿的薄唇,便准备踮脚去吻。
但却被孟聿秋稍稍偏头躲开,如此,只亲到了孟聿秋的下颌。
谢不为顿时心有不满,眸中蓄出一层水光,憋着嘴颇为委屈道:“怀君舅舅为什么不让我亲。”
他又从来被孟聿秋娇纵,不自觉便在孟聿秋面前展露出性子中稍显过分的一面,张口就能强词夺理,以抢占先机,“是不是怀君舅舅不喜欢我了”
“鹮郎。”但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孟聿秋温柔地呵止住了。
孟聿秋以指腹抹过了谢不为微微上挑的眼尾,在那处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配合着谢不为眸中盈盈水光,倒真像是谢不为在委屈哭泣。
即使他知道谢不为适才那句话是玩笑更多,也是为了在他这里索取更多,但他还是会因为谢不为的一颦一蹙而心生忧虑。
“不要怀疑我。”
孟聿秋的指腹停在了谢不为的鬓边,并难得稍显强硬,“鹮郎,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他唇边扬起的弧度微有一滞,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隐忧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细细摩挲着谢不为鬓边的手在顺着谢不为的轮廓克制而缓慢地向下抚摸。
“我也会伤心。”
谢不为不知要如何形容他听到这句话的心情。
不太恰当的,就好像,他得到了一块包裹着蜜糖的坚冰,即使它原本坚不可摧的外表是完美的、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也是只愿意让他一个人触碰的。
可在他抚摸这块已算是属于他的坚冰之时,还是会生出许多的忧虑与患得患失——
那层捂不化的坚硬外壳,是不是也代表了,其实他也并没有完全被接纳?
但就在刚刚,这块坚冰终于融化了一角。
即使它不再坚不可摧,即使,它有了可以一击即溃的弱点,却向他流出了其中他期盼已久的蜜糖。
这甜蜜的滋味是对他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一切辛劳与苦难的最好嘉奖。
因为他知道,孟聿秋也同样在一直思念着他,也会因见不到他而心生忧虑,也会因他的只言片语而患得患失。
这不再是孟聿秋的好,但,却让他更为之着迷。
他又如何不能看清自己其实早已完全明了的心意——
他就是喜欢孟聿秋这个人,而非仅仅是孟聿秋对他的好。
于是,在面对这样之前从未显露过强硬与脆弱的孟聿秋的时候,他对孟聿秋的喜欢反而更加浓烈,更加沸腾。
他不再借用其他或好或坏的话语去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是握住了孟聿秋抚着他面颊的手,引着孟聿秋的指腹在自己唇边流连,一双潋滟清眸漾着情难自禁的涟漪,试图勾出在孟聿秋完美外表下藏着的更多蜜糖。
“怀君舅舅,让我亲亲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