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浓去参加了人生第一个新生儿的周岁宴。那种感觉挺新奇的,谢溏村很久没有新生儿,也很久没有喜事,三年前那一场大丧之后,人人都对鲜明的快活缄口不提,好像一场漫长的集体默哀。
谢雨浓一直从午席到晚席,始终坐在那里,坐在同一个位子。塑料凉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又到台风天了。
他抬眼就能望见那条河,有两个孩子拿着两根稻草在河边打架,谢雨浓出神看了一会儿,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其实也不算陌生,他是冰冰姐姐的丈夫。
这些年他好像瘦了很多,听大人说,是为了生小孩,指标要更健康一些。
“小雨是吧?”
谢雨浓看了眼妈妈,谢有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问好。
“叔叔好,我是小雨。”
那男人笑眯眯的,对谢有琴夸赞起他:“我有个朋友,在平小做老师的!小雨这次小升初模拟考,考了年级前三啊!”
谢有琴讪讪地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谢雨浓知道不是自己的场合,便坐下了。
他没说考了第几名,因为说出来不如第一名气派,他是第二名。一年级到三年级倒还有限,四年级开始,他确实没掉出过前三等,但再也没拿过第一名。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第一名是戚怀风。
搬家后,戚怀风再也没回过谢溏村,如果不是那些阿婆偶尔还会谈论起他,谢雨浓甚至觉得他可能都没在这里生活过。
他们每天都会见面,因为是同班同学么,很难不碰面。五年级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参加过市里的数学竞赛,那可能是这几年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坐在前座,谢雨浓坐在后座。
那天下雨了,他看着窗户,而谢雨浓,看着窗户里的他。
其实那并没什么。
除了那个暑假,谢雨浓并没有和戚怀风有过多少交集,他们只是分在过一个班,住在过一个村子里,仅此而已。
现在只不过一切回到原点,他知道他,他也知道他,但他们不熟。
日子过了,就好了。冰冰姐姐会生小孩,肥猪新郎官会减肥,一切都会迎来新的开始。
只要挨过去,就好了。
“哎,那个女的是谁啊?好漂亮。”
石安一如既往凑在谢雨浓桌前吃辣条,弄得谢雨浓很不愉快,但谢雨浓又懒得说他。石安可能真的有点傻,物理学了电以后,他的世界就没亮过,永远在成绩排名表的末尾躺着。为了考初中,他妈妈用尽办法,每周末送他去梅里市区补课,据说是梅里一中的老师,就这也没拯救得了石安榆木般的脑袋。
别在我桌上吃辣条
这句话,一字一顿,谢雨浓从四年级说到六年级,没说过五百遍,也有两百遍了。
他知道阿大傻,但三年级以前,他们不是一个班,他没有亲眼目睹过阿大的傻。
谢雨浓皱着眉把练习册合了起来,扭头看向了窗外。他看见窗口趴着一个女孩儿,正跟坐在窗边的戚怀风说话,戚怀风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女孩儿眉飞色舞的,她扎着双马尾,头发卷卷的,看起来松软可爱,像一块小蛋糕。
谢雨浓低下头,掏出了课桌肚里的手机,午休还有一阵子,六年级没人看午睡,他打算玩两局水果杀。
他不说话,石安就打算用他刚捏了辣条的手来碰谢雨浓,好险被谢雨浓躲过去了。
“你干嘛!”
石安莫名其妙,他觉得谢雨浓反应过度了,愣愣收回手,反问了句:“你干嘛?”
谢雨浓憋着一股气,又低下头去看手机,闷闷甩了三个字给他:“别碰我。”
“怪里怪气的,谁乐意碰你……”石安忽然觉得一阵不舒服,他一边吮了两下手指,一边扭头损谢雨浓,“也就我,看在我们从小关系好的份上还跟你玩,你看你每天娘娘腔一样不动弹,谁要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