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一边把滑板递给他一边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酒醒了吗?”林瑾瑜:“我没事啊,我喝多过吗?”张信礼:“当我没说。”几人提着背着打包小包到了山脚唯一的落脚点,开饭馆的是一家人,丈夫在厨房洗菜,妻子见来人了,忙出来招呼客人,奶奶坐在门前地上剥玉米,看着小孙子拖着鼻涕满地瞎跑。饭馆内还坐着两三桌客人,从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有,基本都是男人,只零星夹着几个小孩,好些还热得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大人全在吹牛批,嗓门吼得震天响,啤酒瓶子横七竖八堆了一桌。林瑾瑜、张信礼和拉龙三个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了,点了两素一荤,准备随便吃点就回去。张信礼拿了水壶,给他们倒水,问道:“今天几号了?”“二十号吧,”林瑾瑜道:“问这个干嘛?”他看见张信礼手腕上黑蓝色的手表,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于是盯了好一会儿,道:“这个表……”张信礼抬眼瞥他,道:“怎么,不记得了?”林瑾瑜恍惚想起下午自己干的那些事,尴尬到脚趾抓地抠出三室两厅,他窘迫地脸红道:“没……嗯……”他说:“你戴着挺好看的。”张信礼道:“回去我把钱给你。”“?”林瑾瑜道:“不用,真的,”他顿了两三秒,道:“其实……我本来也在想要送个什么东西给你,到月底我估计就回去了,当时……在学校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手表,觉得很好看……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都是酒精自己动的手。“那也不能收你百块钱的东西,说钱,你爸已经给过了。”林瑾瑜道:“那是我爸妈给你爸妈的,不是我给你的,而且别说什么钱不钱的,难听死了,只是想送你个什么东西而已,当纪念也好,当什么都行,又不是打发你钱。”张信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隔壁桌忽然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了他。三人被这阵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一起回头看去,只见一桌十多个黝黑粗壮的光膀子男人哗啦啦一起站了起来,十多只手端着酒杯,高高举着,开始不约而同地唱敬酒歌。那是林瑾瑜所从未听过的粗犷、古老而又旷远的歌声,没有太多技巧,一桌不同音色的人自然组合成不同声部,共同用彝语唱出一首欢乐而高亢的歌。返程(2)一开始只是那一桌,慢慢的,隔壁桌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接着是隔壁桌的隔壁桌……最后除了林瑾瑜他们三个,大堂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端着酒杯兴高采烈,他们彼此并不认识,但用同一种语言唱着同一首属于他们的歌。林瑾瑜听不懂彝语,但是能感受到歌声里的欢乐和洒脱。他看向张信礼,小声问:“这是什么歌啊,歌词唱的是啥?”“敬酒歌,”张信礼道:“一般喝酒或者打跳的时候经常会唱。”林瑾瑜问:“打跳又是啥?”张信礼解释:“就是……你可以理解成跳舞,围着火塘跳舞。”“节日大家围着火塘跳舞,就是打跳了,”拉龙说:“不是节假日,平常没事也会跳,高兴了就跳一下。”“对,”张信礼道:“少的时候可能就一家人或者几家人一起,多的时候整个村,甚至整个地区都一起,”他说:“比如火把节,今年火把节是七月份,就在你来这儿的前两天。”林瑾瑜想象了一下漫山遍野都是巨大的篝火,人们手拉手围成一圈一起唱歌跳舞的壮观景象,觉得很是震撼:“哇……看来我刚好错过了唉。”他问:“你们都会唱吗?这歌词大概唱的是什么啊?”“会的。”张信礼拿了一只筷子,随着那些汉子粗哑的歌声打着节奏:“suudivio(远方的客人)qiobosuo(四海的朋友)niogiadesuoo(我们不常聚首)odebo……(我们难得相见)”拉龙用清脆而稚嫩的童声跟着他们一起小声唱:“niugiajielei(我们有传统)zhijiboguoda(迎客用美酒)zhizhawoujioo(家乡多美酒)seiguoosu(美酒敬亲朋)”他们的歌声虽然不大,却也完美地融入背景那些粗豪的男人歌声里,张信礼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看着林瑾瑜:“sunisudaduoduo,sunisudaduoduo……(请喝完这杯酒吧,请喝完这杯酒吧)”林瑾瑜道:“你们咋都会唱。”“因为经常听,经常唱。”张信礼说。那些彝族汉子唱高兴了,开始转身跟不同桌的人碰杯饮酒,林瑾瑜从没见过这么疯的喝法,每次一碰就是一杯酒下肚,就酒店餐具里喝水用的那种杯子,几乎很少有人端着一杯酒碰两次杯的……我的妈呀,这种喝法真的不会酒精中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