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瑾瑜还坐在教室里怀着忐忑的心情,心心念念地想着待会儿爸妈就要来学校的时候,他们家司机正风度翩翩地站在办公室里,对对方家长诚挚道歉并且承诺负担所有的检查费治疗费精神损失费这费那费。态度好到爆炸……让人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等下课的时候林瑾瑜就会神奇地发现他惹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已经全部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被他揍了的那个同学以及对方父母再也没提过这事。那些红灿灿的票子到底有多少,又是何时打着为他擦屁股的名义从林怀南手里哗啦啦流出去的,林瑾瑜从来不清楚。后来他就再也不打架了。行吧,我说你和叔叔阿姨这么好心这么和蔼呢,感情拿人钱财替人照顾累赘啊……行吧,谢谢你帮我出头。他低着头,拿筷子在桌上这里夹一下那里戳一下,挑挑拣拣。一桌三个菜,除了那叠腐乳之外,别的一点辣椒都没见,连四川人做菜必放的花椒都没有,油也少了点。他并不知道这样一顿饭,一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吃起来其实是很寡淡无味的……也许以当时他和张信礼的关系,即时知道了也并不关心。总之林瑾瑜就着糖醋小排连着添了三碗饭,这顿晚餐吃得还算开心。冲突吃过饭,张信礼收拾了桌子,照例去打水刷碗。林瑾瑜感到无所事事,他双手插兜,蹭到张信礼边上踢着石子,有点没话找话地说:“你爸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张信礼一边麻利地把几滴洗洁精挤到泡着碗的水盆子里,一边道:“不知道,要看情况,可能三四天也可能七八天。”“啊?”林瑾瑜一脸好似吃了苍蝇的表情:“这么久,那这几天怎么办?就我跟你啊?吃什么喝什么……”在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张信礼吐出一口气,带着满手泡沫,转过半个身子看他,道:“不然呢,你以为这一个星期你吃的喝的谁变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林瑾瑜确实从没注意过每一顿饭是谁做的,他以为张信礼只是偶尔才打打下手而已……这太有违他的常识了,他一向对厨房毫无兴趣,在家的时候爸妈也怕他不会用灶弄起火、怕他忘了抽电弄坏电饭煲、怕他被油溅到被烫伤……总之怕这怕那几乎不强迫他进厨房。但是在这里,十岁出头的小孩就已经开始进厨房帮着家里切菜煮饭,踩着板凳,用瘦小的胳膊俩手握住粗制的锅铲在灶上炒菜了。跟他一般年纪的个个都已经是厨房老手,能很老练地独立弄出一桌连汤带菜、像模像样的饭菜。“你没事了就自己去玩吧。”张信礼忙着倒腾那些碗,开始赶人:“别待在这添乱。”哦,嫌我碍手碍脚是吧?林瑾瑜自觉自讨没趣,吃太多又有点撑着了,于是默默转身出门去散步。他来这几天还没好好出去疯过……除了第一天来时,张爸爸提了一句让张信礼带他出去玩之外,再没人鸟过他说要带他认路、带他熟悉环境之类的……甚至张爸随口提的那天,张信礼也没有流露过一点要践行的意思。因此林瑾瑜不大认识路,不敢真走太远,只晃荡着沿着四通八达的土路走直线,想着待会儿回来时就不用动脑子,直接跟着路走就行了。夏天太阳落山晚,这会儿日头只刚刚西斜,天色却还明亮。三不五时有忙了一天的人们或提或扛着东西,说说笑笑着往各自的安乐窝里走。他们迎面碰见林瑾瑜时都抬起眼皮笑着看他,林瑾瑜便矜持地朝这些陌生的邻居点头,算是打招呼。路边的小土房里不时传来一两声或尖细或粗犷的狗叫,还有女人们叫全家吃饭的沙哑大嗓门。大家都是成群结队的,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林瑾瑜背对着金红色的夕阳,踢着路边的石子,漫步消食。他淡淡的浅灰色影子被拉成斜斜的阴影,他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晃一晃地往前走。真无聊啊,他爸给了别人一笔钱,把他空降到这个离家千里万里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爸爸大概是想他好好学习才把他送到这里的吧,可他每天还是无事可做。不止没有人带他好好学习,甚至连在家时那些三不五时找他结伴出去浪荡的狐朋狗友也没有了。大概青春期本身就是多愁善感的时期,那些莫名的情绪像一只大手,忽然间就追上并且钳住了他,他忽然孤单得有点难过。也许再忍个三十多天一个多月就好了,等暑假结束了他就能离开这里。上海那间属于他的小房间虽然同样冷清而寂静,但好歹凉快舒适……还有各路游戏随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