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两根手指把那本令人“不忍猝看”的语文练习册拈起来,脑子飞速转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林瑾瑜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下午三点不到,张信礼出门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把这玩样弄干净不就成了?可是可乐要怎么弄干净来着……说干就干,林瑾瑜心虚地把练习册放到椅子上,然后狂奔到院子里——这个家里信号最好的地方,开始疯狂百度“可乐洒到书上了怎么办”。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有说用柠檬水擦一擦的,有说用白粉笔涂一涂的,有说用洗洁精的,居然还有说用修正液的?林瑾瑜分辨不出哪个真哪个假,只得通通试一遍。可家里没有柠檬,只能去找别人借。他冲进房换好鞋,拿了手机就直奔拉龙家。黄猫站在地上低头吃它的肉,两耳不闻窗外事。林瑾瑜赶到拉龙家的时候,拉龙正背着一摞比他还高的柴火从小门出来。屋里的火塘咕噜咕噜煮着一锅冬瓜汤,拉龙的爷爷盛了一碗,正吹凉了喂给卧床的老伴。拉龙看到林瑾瑜来了,把柴火放下,糊了把脸,问他:“瑾瑜哥,你怎么来了?”林瑾瑜说明了来意,问他家有没有柠檬,能不能借他一个,他可以用别的东西换。他没好意思说说自己弄脏了张信礼的练习册,只随便扯了个瞎话说突然想喝柠檬水。“酸的要死嘞,你喝那个做什么……”拉龙道:“我家也没有柠檬啊。”要死要死……林瑾瑜心道:借也借不到,这下完了。“唔……你等等啊。”拉龙说着,大声对屋里爷爷说了句什么,爷爷转过头来看见他们,用蓄满浓痰的嘶哑嗓音大声朝林瑾瑜打招呼。拉龙道:“你先进去坐吧,我待会给你拿柠檬来。”林瑾瑜云里雾里地答应了。拉龙一溜小跑出了门,林瑾瑜走过堆着柴火和满是鸡屎的院子,跨进拉龙家窄小的门厅。爷爷和老伴在火塘边冲他招手,林瑾瑜过去,勉为其难坐下了。屋里有些闷热,采光也不大好,房梁上悬挂着风干的腊肉、玉米和辣椒,林瑾瑜和拉龙的爷爷奶奶们两坐一躺,三个人围坐在火塘边。老爷爷喂完了老伴,拿围兜给她擦了嘴,接着又起身盛了一碗冬瓜汤,转向林瑾瑜,咿咿呀呀朝他说着什么。老人家本来普通话说得就不好,嗓子眼里还满是痰声,林瑾瑜穷尽毕生语言天赋,加上肢体动作才明白他到底在表达什么。原来是请他也喝一碗火塘炉子上的冬瓜汤。老爷爷把碗伸到他面前,一个劲朝他示意。林瑾瑜盛情难却,只得接过了,就着这个老奶奶刚喝过的碗喝了一口拉龙家的汤。说实话……这可能是他喝过的最难喝的汤,里头除了冬瓜什么都没有,盐也放得很少,整个一碗带点瓜皮味的咸开水。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然后冲老爷爷嘿嘿笑了一下,比了个大拇指。于是老爷爷滚动着浓痰的喉咙里也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笑声,跟他老伴儿一起用一种长辈看后辈的慈爱目光看着林瑾瑜。这种带着浓厚老人味的目光对林瑾瑜来说有点新奇。他奶奶和外公外婆很早之前就去世了,爷爷是个很是严肃的退伍军人,他看向林瑾瑜的目光总是带着一股军人打量部下般的审视,很少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一个老人对孙子的疼爱。这种目光让他觉得有点变扭又有点温暖……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林瑾瑜不知如何回应,只继续冲他们笑了笑当做回应,然后闷头喝完了那碗很难喝的冬瓜汤。又过了十多分钟,拉龙终于回来了。他黝黑的小脸上一层细汗,一双运动鞋破又脏。他进了屋,把两只手往林瑾瑜面前一抬,道:“瞧!”两颗黄灿灿的椭圆形柠檬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我找别人借的,”拉龙脸上有小小的得意:“他家小姨怀了,特爱吃酸的,我一想他家准有。”林瑾瑜顿时如获至宝,忙接了过来连声道谢,并没有去深究这个“别人”究竟是谁。拉龙说:“瑾瑜哥,你吃这干啥呀,你又没怀孕。”“嗯……”林瑾瑜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吧,柠檬可有营养了,富含维生素c,可以治……治……很多很多很多病,你以后也可以多吃。”拉龙吐了吐舌头:“还是算了吧,酸不拉唧的,还要两块钱一个,死贵死贵。”林瑾瑜三言两语打发了刨根问底的小拉龙,拔腿直奔家里。那只始作俑者黄猫居然还没走,它迈着优雅的一字步在屋里踱来踱去,在桌椅腿间这儿蹭蹭那儿蹭蹭,俨然把这儿当成了又一个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