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忘没有动。
他没有去接那只木盒。
然而主人的命令不容违抗,他不动就有人走上前来强硬按住他的四肢,将那颗散发着邪戾气息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过于粗暴的动作引起半妖一阵咳嗽。
他咳得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却没有在意,只直勾勾盯着尹醒不放,那双隐藏在乱糟糟长发里的眼睛隐隐透着瘆人之意。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
尹醒拢了拢奢华的披风,世族公子的尊贵体现在方方面面,他淡漠地微抬下巴,打量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不合时宜的,挡路的蝼蚁。
而没用的东西就该清除掉。
“臻臻已经用不上你了。”他微笑着道。
药效渐渐发作,半妖伏倒在地面上,身体因为疼痛而慢慢佝偻起来,他尖利的爪子抓住地面的枯草,狠狠地插进去,睫毛倏然颤了颤。
身体上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强烈的痛感仿若要将人淹没,他死死咬住唇,嘴角渗出污血来,顺着下巴落下,掉入冻得发硬的土壤之中。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轻柔冰冷地落了下来。
尹忘视线恍惚。
鹅毛般的大雪像是扯落的棉絮,灰白的色调占据整片视野,院子里的老树枯瘦依约,站在院子里眺望,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尹臻臻院子的一角。
这么多年,尹忘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像是暗处的老鼠一样,默默地窥伺着养得娇气的大小姐,他的血液经由刀刃割开,淌入瓷碗之中,猩红得像是地狱里开出的罪孽之花。
再由她无知无觉地饮下。
而现在,这么一点单薄的,摇摇欲坠的联系,也被人残忍切断。
迤逦的衣角消失在院门。
有两个侍从留下来,准备等尹忘死后将他清理掉。从今往后,世间就再没有这个人了。
天地间的雪光越发明亮璀璨,盛烈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眼角酸得发疼。
连带着心口的位置,也因为无法忍受的痛楚而在剧烈收缩。
半妖的呼吸慢慢微弱。
可他的心里,却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被狐裘裹挟的纤细病弱少女,推开窗牖,扬眉浅笑,仿若一折就断的手腕自柔软雪白的狐裘下探出,她盈盈支着手腕,天际压着浓云,酝酿着一场将至的初雪,仿若丹青水墨,黑白灰洇开,勾勒出惊艳一笔。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子的仆役?”
这是今生唯一一次,她主动看向他。
也是最后一次。
浓烈而又磅礴的不甘占据了尹忘的脑海。
他魔怔一般,徒然地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但指尖又无力松开,而最后一点起伏的呼吸,隐没于无人看见的地面。
侍从刚要上前,去将尹忘的尸体收好,却没想到那具因为尹醒最后一点善意而即将被埋入棺椁之中的尸体忽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浓烈的黑气冲天而起,阴鸷而又不祥的气息压得他们无法呼吸。
变故突生,侍从的眼神惊惶起来。
执念难消,爱欲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