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赫原本并不懂“丹田处”究竟是何处,但跟着师父学了这些日子,这一点倒是记下来了:丹田,脐下三寸处。
他急忙学着父皇的样子,沉肩曲臂将那股力道缓缓往下腹挤压,又按照“头如一线悬”的要求,慢慢挺直了后背。
父子二人便这般静如苍松,保持姿势站了许久,待明赫感觉双腿酸胀,无力再支撑而率先败下阵来时,守在一旁的蒙毅已冲上来一把扶住他,难得兴奋地扭头大呼道,
“陛下,九公子坚持了一炷香有余!”
嬴政亦含笑收起阵势,迈步上前抱起他道,“吾儿自幼聪颖,如今一学便会,区区马步有何难哉?”
明赫惊喜地伸出小脸蛋凑近父皇贴了贴,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父皇好生厉害!父皇这一教孩儿便立刻学会了,我会扎马步了!”
谁敢相信,他吭哧吭哧练了十来日,死活学不会臀部与膝盖齐平的“深蹲马步”,
而父皇这种教法,只需微微一蹲,便同样能成功锻炼到腿部肌肉。
父皇果然最有办法!
退在角落看得目瞪口呆的武术师傅,在悄悄跟着君王的方法练了一炷香后,后背不由冒出一身冷汗,此法果然能锻炼到腿部耐力,却又丝毫不累人
陛下真乃神人也!
今日跟随君王一同出宫的,除了明赫,还有扶苏将闾阴嫚诸位兄姊,沿着宫道出门的宽阔六马金车中,不时响起八个孩子欢快的笑声。
明赫在出宫前高兴返回东殿,带上了他那面宝贝的玻璃镜,眼下兄姊们正争相往镜前凑呢。
远古时期,人们以盆盛水当做镜子,随着铜锡等金属的开采,铜镜逐渐成为权贵人家的必备日用品。(1)
到了战国时期,技艺高超的匠人们,已能制出光可鉴人的各式花纹铜镜,专供列国王族宗室使用,但混杂着铅、锡等杂质的铜镜,又如何比得上玻璃镜之高清?
扶苏举着这面镶嵌着精美木框、足有成人两个手掌大的玻璃镜,伸手将它慢慢往前移,待八个孩子的面容皆映入镜中时,每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声,这是他们兄弟姐妹的第一回“合画”,一个也不少!
阴嫚抱着明赫,轻轻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细细看过镜中的八张面容,又扭头看了几眼正含笑注视他们的父皇,有些遗憾道,
“唉,我鼻子虽与父皇肖似,
眼唇却肖似阿母,将闾眼睛虽有几分肖似父皇,鼻唇却极像云夫人只有阿兄和小九最像父皇”
这话一出,孩子们急忙认真对着镜子对比起来,待确认镜子容貌清晰的自己,确实与父皇只有两三分相像时,不由纷纷有些失落起来。
他们固然极爱自己的母亲,但作为极度仰慕父亲的孩子,何人不盼着能与这世间最英姿伟毅的父亲,再多肖似几分?
不过,孩子们心性纯真善良,虽然有些疑惑被抱回宫的明赫为何会与父皇越长越像,但从未有人妒忌猜疑过明赫。
他可是从奶娃娃起就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呀,早被热情的兄姊们视为亲阿弟了。
扶苏急忙劝解了他们一番,在嬴政笑道“无论肖似与否,尔等皆是朕最喜爱的孩子”后,在明赫轻拍着阿姊安慰后,将闾阴嫚诸人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孩子的悲伤来得极快,快乐也来得极快,车中再次传出欢快的笑声洒满一地。
说起来,嬴政诸子女之中,旁的孩子确实多有几分他们母亲的影子,只有扶苏与明赫最为肖似他。
但这父子三人乍一看的肖似之下,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细节差别:
嬴政的长眉、凤眼、峻鼻、薄唇,无一处不风流俊朗,可当它们搭配在一处,再融合君王与生俱来的矜贵清朗,便绝无半分轻佻之态,反倒生出增辉日月的清冷孤雅之感,令人绝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而随着君王年岁的渐增,这份清冷孤雅,又化为了手握日月的端肃威严,愈发彰显帝国君王之威仪赫赫;
如今已满十五岁的扶苏,虽也继承了父亲的高大身材和倜傥凤眼,却因与生俱来的温润气质,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并不似君王那般赫赫威严;
至于明赫小崽崽么,他与父兄最大的区别在于,他长了一双圆亮清澈的杏眼,澄澈得如山泉水洗过一般,纯真又可爱,还时常会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笑啊笑的
待孩子们嘻嘻哈哈照够镜子后,嬴政才将官员休沐之缘由说了说。
原来,这是昨夜君王临时下发的诏令,而他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让朝堂官员们歇一歇,是因为阳庆昨夜急急进宫,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王翦在这一年多的调理下,昔日因刀箭所受之脏腑内伤,已大有好转,如今脉象已日趋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