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时期,不少贵族都将梅树移植到私家园囿之中,作为观赏之花。
行宫一角僻静的宫苑之中,青铜炉中的炭火将殿内烘得十分温暖,离夫人抱着胡亥跪坐在案前,听着窗外的风声与殿内烧炭的噼啪声接连响起,幽幽叹了一口气。
胡亥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啪地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胡乱拍打踢着腿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害我不能回宫见我父王!我要回望夷宫!我要找祖母,祖母快来救我”
离夫人并未气恼,反倒柔声安抚道,“亥儿勿要担心,你祖母定会设法救我们回宫的,别怕,阿母在呢”
说着,轻轻将脸贴在胡亥的脑袋上,哪知胡亥粗暴地一把推开她的脸,“你去,你快去求父王!我今日便要回宫!”
离夫人依然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看着窗外喃喃道,“别急,儿亥别急,今年的梅花比往年开得更早了些,想来定是天象有异,未尝不是有利于我们”
她一贯将胡亥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任他予取予求,便是胡亥打骂她,她亦不会如寻常母亲那般气恼,反倒觉得这是儿子与她最为亲近的表现。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似乎离此殿越来越近了。
离夫人侧耳细细听了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亮光,这整齐划一的步伐,并非昨日新来的寻常侍卫,而是宫中卫尉的脚步声,是王上,定是王上想念胡亥了!
她急忙取过一旁的四山纹铜镜,拢了拢方才被胡亥拍乱的头发,抱着他匆匆往左侧殿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阵寒气卷着风声朝殿内扑来,她急忙将胡亥抱得更紧了些,期待地抬眼望去,见一队腰佩长剑的卫尉军守在殿外丹墀之上,披着玄色大氅的年轻君王踏进殿来。
他的身姿飒然倜傥,他的面庞英粹沉雅,他的雄心凌云万里,他的胸怀包罗四海,他或将踏平六国成为天下共主。
哼,可偏偏
不过瞬息之间门她便生出这许多遐思,急忙掩饰眼中的闪过的厉色,胡亥却在她怀中惊喜喊道,“父王!父王您是想孩儿了吗?父王快抱抱我!”
嬴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并未停下脚步,一手抱着明赫,一手牵着扶苏朝殿内走去,明赫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对他一通乱啃,啃完回头笑眯眯看着胡亥。
胡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离夫人抱着胡亥亦步亦趋走在后头,眸光幽幽看向明赫,眼中一抹杀机转瞬即逝。
由于此番惩戒胡亥母子的缘故,此殿之中并未配备高桌高椅,蒙恬为君王摆好座席后,识趣地关上殿门守在了外面。
胡亥从离夫人怀中挣扎下地,一改方才与母亲独处时的嚣张气焰,边哭边细声细气哀求道,“父王,孩儿真的已知错了,我往后定不会再欺负新阿弟,求父王原谅我好么?孩儿在此处日日皆是十分想念父王”
嬴政抱着明赫跪坐于案前,静静看着他,并不说话。
离夫人忙俯身跪于地砖之上,哀泣道,“王上,胡亥年幼无知,稚子顽皮难免有犯错的时候,请您宽恕他这回吧!”
扶苏盯着她的后背,眼中早已盛满快放不下的愤怒和哀伤,藏在案下的手和腿在止不住地发抖,连牙齿也在一个劲地咯吱咯吱打着颤。
胡亥急忙上前扶起离夫人,俨然一副懂事的小大人模样,“阿母快快请起哦,一切皆是孩儿之错,反是连累了阿母”
离夫人感动得急忙探起身子一把搂住他,仰头看向嬴政,哭得梨花带雨,“王上,此处天寒地冻,胡亥还这般小,求求您将他带回宫中,妾愿独自在此替他赎罪”
明赫死死盯住她,心中燃起怒火滔天,“是啊,胡亥如今还小,正好可以趁早死个干脆,不然,将来宫中的嫔妃和孩子,还有秦国的江山全会被他毁掉好恨呐!”
嬴政冷眼看着他们母子的表演,只觉得眼前一切是如此荒谬不堪,若未亲眼窥见神画之预言,他恐怕至死都猜不到,这个素日在他面前最会撒泼讨巧的儿子,原来如此擅长伪装。
上月,他让蒙恬派人调查后宫之事,虽暂未查出姬嫔之异常,却获知一个意外消息:胡亥在望夷宫之时,经常对其生母大吼大叫,毫无孝悌之心。
而自己在场之时,他便会如眼下这般,展现出纯真和懂事,恐怕那日他会宴会失态,也是明赫的出现让他恼羞成怒,一时失控才会显露本性吧?毕竟,作为宫中最小的孩子,兄弟姐妹们惯常都是让着他的
他眼中渐渐泛起更冰凉的冷意,如今,寡人既与他再无父子亲情羁绊,又岂会再被这蠢货迷惑?
忽而他就笑了,温声道,“胡亥,寡人若立你为秦国太子,你可愿意?”
明赫立马瞪大眼睛看着他,心头在疯狂尖叫,“什么!?”
扶苏虽然也讶异,倒比他要冷静得多,面上看来依然风平浪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