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他被迫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第一次来到了母亲的新家,也就是徐扬宣的家里。他的家里宽敞明亮,装修得富丽堂皇,还有一个大露台,和自己破败狭小的家完全不同。
再次见到他,徐扬宣不加掩饰地露出厌恶蔑视的表情,嫌弃他的鞋子脏,会弄脏了他家的新地毯。目睹一切的郭惠华视若无睹,只是讨好地附和着徐扬宣,低头拿出一双新拖鞋递给江匀昼。
一顿午饭下来,江匀昼吃得食不知味,从六年级开始,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吃完饭后,他主动端起碗筷前去厨房洗碗,郭惠华紧跟其后,关上了厨房门。她蹑手蹑脚地压低声音,往他的口袋里塞了500块钱,像着急丢掉烫手山芋般对他开口,“妈妈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以后还会有新的孩子,你拿着钱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14岁少年早已具备自尊心,此刻正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无情地踩碎。他如坠冰窟,强忍着眼泪和绝望,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500块钱,甩到郭惠华身上,“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妈妈了!”
江匀昼伤心欲绝地推开厨房的门,想要离开这个令他无比难堪又无所遁形的地方。徐扬宣和其爸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
江匀昼再不理会他们,径直往门口走去,徐扬宣却突然起身拉住了他,“慢着,你这么穷酸,万一偷了我家的东西走了,我们上哪找去?”
闻言,还不等辩解,徐扬宣就从江匀昼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戒指。
“我说什么来着?爸你来看,这是不是你之前买的放在卧室抽屉里的金戒指?”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闻言迅速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查看起了戒指。
江匀昼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诬陷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碰过这枚戒指,他努力回忆着今天过来后的一切细节,应该是吃饭的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徐扬宣偷偷放进他口袋里的。
没做过的事,他绝对不会不明不白地承受,他迅速思索着回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拿的?你说这戒指原本放在卧室里,可你们都有看到我一直在客厅里,只去了一趟厨房,难道我还会去厨房偷。。。”
“啪——”的一声,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客厅里,打断了江匀昼的辩白。
怒气冲冲的郭惠华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扇了他一巴掌指责,“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果然跟你那贱货爹一个德行!”
看清楚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人后,江匀昼强忍着的眼泪还是落下了。后来他怎么离开的,就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不明白,小时候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哄自己入睡的那个慈眉善目的妈妈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仅仅是过了几年,她就变成了一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面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明亮的光线也渐渐淡去,只剩几抹浮动着的光点,身边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温柔的妈妈安抚自己入睡的时刻。
眼前出现了一个隐约的纤瘦的身影,他难以自抑地流下眼泪,轻声唤着妈妈。
“妈妈”搂住了他,他费力地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不甚明亮的手机屏幕的亮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齐愿。
她松开怀抱,透着担忧的声音传来,“阿昼,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江匀昼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齐愿扶着他直起了身。他扶着额头,愣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做梦了。
“我起来调空调温度,在门口听到呜咽声,我进来看看什么情况,却怎么都叫不醒你,吓我一跳。”
闻言,江匀昼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触到了满手的眼泪。齐愿转身拿出纸巾,帮他擦去眼泪,温声询问他怎么了。
长久的静默过后,江匀昼平复了心情,向她讲述了自己妈妈的事情,刻意隐去了徐扬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齐愿耐心地听他讲述完一切,坐上他床边的椅子,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抚,“你的父母极其不负责,他们是在向你转移痛苦,在你身上发泄生活的不如意和怨气,是他们很自私,这并不是你的错。”
说罢,齐愿起身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他,“你看我的原生家庭也是破事一堆,鸡飞狗跳的,但我现在没了他们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你也要跟我一样,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摆脱掉别人给你施加的枷锁。”
江匀昼接过水杯喝掉,擦掉了额头渗出的冷汗,在心底反复回顾着她的话。
“怎么不开灯?屋里这么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江匀昼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居然还没有睡,又或者是被自己吵醒了。
“我怕突然开灯吓醒你,都说做噩梦的人不能吓。”
在黑暗里待久了,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骤然亮起强烈的灯光,两人一时都有些睁不开眼,好一会后,江匀昼才适应过来。他盯着齐愿清澈的双眸,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关切,他没忍住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了口,“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恩人啊。”大脑跟不上嘴巴的速度,齐愿下意识地回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又连忙找补,“对你好当然是因为你值得啊,我被拐卖过来第一晚无处可去也没有钱,也没有吃的,你当时收留了我还给我吃的,我也不是什么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嘛。再说了,好歹我们现在也是朋友了,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嘛?”
江匀昼有想过为什么她被拐卖后不报警,或是回到自己原本工作的城市,而是选择继续留在越川县这么一个偏远小县城里,干着临时兼职工作。但此刻,他已经不想再问也不愿再多想,他害怕自己真的问出口后,她就会这么离开他了。
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谢谢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