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可怕处,不由得给了老驴几鞭子。老驴嗷嗷叫着加快了速度。
这洛水畔的元妃庙有些来由,相传曹植从洛阳出来后,曾在这里见到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宓妃,然后就留下了那篇名动天下的《洛神赋》。
晏七公子选这里隐居,很难说没有自比曹植的想雅趣,然而曹植虽然文采绝伦却又是个行为荒唐的人,曾经在司马门里饮酒纵马横行,这是导致他失宠的起因。由此想来,晏七公子对自己定位也颇有些准头。
远远看到那庙,沈括欣喜不已,然而那老驴已然很累,不肯再快走,不断找路边树木想把沈括蹭下去。
被它这么一闹,驴上的沈括突然想起那日自己摔断腿,是小苹用一根金钗买了这头驴。起初这驴刚换了主人有些认生,但是小苹颇有些本事能安抚这驴。正回想,就觉得胸口前乱动,是那只狸猫睡醒了开始挣扎。
这一动便又唤起了当日他初与小苹共骑一头驴时,那种心口怦怦直跳,犹如小鹿乱撞的躁动回忆。
他回想当初,自己虽然青涩懵懂,却也知道没话找话,提到自己对小苹卖金钗之事,颇有些亏欠之意,然而小苹却很豪迈地说:“一支钗算什么?我若有个良家清白的妹妹,便定要许给公子。”
还记得那时,他羞了大红脸,赶紧推脱说:“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不可如此啊?”
小苹说:“什么使不得?她若不肯,便打到她肯。”
沈括在驴上细细回味当时暧昧心境,转而又叹息:“你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
美好回忆中,他很快便到了庙前。
这元妃庙前倒是热闹,今天也不是庙会日子,但是各种摊贩鳞次栉比,人头攒动。
他也没心思进庙参拜洛神宓妃,只在外面市场绕了一圈,发现这里卖纸的极多。还都是那种微微泛黄的黄麻纸,放在鼻子前面嗅,还有淡淡香味。他意识到,自己来的还是有些突兀了。这地方可太大了,买这种纸的人也不少,仅凭着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如何能找到小苹?
也没有寻人的经验,这一天他就在元妃庙外胡乱逛了一天,毫无收获,只苦了那驴跑细了腿。
入夜只好投店。
六月十一一早起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再去庙前守株待兔。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晏七公子长什么模样,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这一天直到下午申时,还是一无所获。正要打算回客栈,就听到身旁有人说话。
“得快去那厮处,事情有些眉目了,也好算一功。”
“我也有此意,误了时间也就误了赏钱。”
说话两人于沈括一错身过去了,沈括却分辨出是熟人的声音。他眼神一般,耳力却极好。当下在街上调转驴头追赶。
他并未看清那两人。却凭耳力和记性,记得说话人分明是无影狻猊肖大朗和快过驴翟通,这二位是京东路的捕快,曾在追拿喻景的时候有一面之缘。
眼看前面两人带着毡帽,穿着皂衣依旧衙役打扮,倒是不容易跟丢。他们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巧合,多半和小苹有关联。
他催驴追赶,见两人一拐弯进了庙后小巷。他也下了驴,只怕这驴乱叫误了事,就胡乱系在树上,然后一个人进巷子。巷子里并没人,却听到前面破墙后面有人说话。沈括压低身子,躲在墙后悄悄过去,听到说话声传来。
“祝虞侯。我打探清楚了,确实有一位清朗文弱的翩翩公子,常来这庙里。前些日子还在庙前买过字。最近便不见人影了。不过,他还给庙祝写过一副字,被我等买来。”
“哦,打开看看。”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沈括偷偷探出头,可以看到那边肖大朗正打开一幅字,边上一个留长须,挎着单刀的中年人他不认识。那幅字龙飞凤舞,似乎是一首诗,然而太远看不太清。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这声色豪情,是我家公子手笔。”那中年人欣喜道。
“还有这落款是‘一览先生’,不知是不是。”
“我家公子自号小山,这一览,无疑是一览众山小的借寓。必然是他没错。那庙祝可说他人在哪儿?”
“说在南面十五里有座山,后山竹林附近。还说这一览先生来时,常有个天仙般女子陪伴。”
“嗯,那就更没跑了。”中年人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
“最后这一程,二位就不必去了,我自带马车去。你们寻人的苦劳,文相公自知道。必然日后还有赏。谢谢二位不负神捕盛名,半天就找到人了。请回吧。”
“这……马上就到了,我们兄弟不但寻人拿手,这捕人也是好手。”
“我家相公,还有些私密话我带给公子谈,二位毕竟是外人不合适吧?”
那中年人抛下这句话,自顾自上了一匹好马,一骑绝尘离去了。沈括想回身取驴子追赶,却听到肖大郎与翟通还有些牢骚话。
“大哥,怎么我们的功劳,到腌臜杀才嘴里变成了苦劳?我们兄弟平白为他搜查一番,只拿他几贯足钱,何苦来哉?”
“是啊,替官家办案,还能进皇宫赏赐御宴,反倒替这文相公找私奔的儿子逃亡的奴婢,却没甚好处。也不怕我们将这些丑事给他传扬出去?”
沈括也不管他们还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自顾自返回找到驴,向南面追去。他意识到自己棋差一着,自以为先出城门可以抢先到此地,结果白白浪费了两天,然而文彦博却公器私用,调动京东路衙役替他找人,竟然半日找到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这头驴,似乎颇通人性,知道此去时救小苹也不再闹,撒脚如飞向前面奔,然而要追赶高头大马却明显力有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