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前这秦皇
有那么一瞬间,李治于眼前这熟悉且陌生的身影之上所见到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不可跨越同样不可被战胜的深渊与河流。
恰如同蜉蝣抬首见青天,自知其广博与自身之渺小,却无以窥得那全貌。
然而那帝王的话语却仍还在继续,落到李治的耳中,在其心湖之间,带起层层动荡与涟漪。是难得的,这帝王在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面前将想法显露,做出指导与提点。
第124章第20章
那因赵高、李斯等人矫诏而死的扶苏,昔日里偌大帝国的长公子,自然并不是什么全然愚孝且没有任何思想的。又或者说恰恰是因为其有思想,因为想的太多,所以方才有了那父子之间的不谐,有了政见的相左与不一。
有了那以后的、将君父以恶意而揣度的悲剧。
扶苏仁孝吗?自然是仁孝的。只不过嬴政也好当日同在那边疆大营里接到伪诏的蒙恬也罢,俱是不曾想到,这刚毅勇猛的帝国长公子之所成全的,最终竟然仅仅只是自身的仁孝,是对那所谓君父诏书的遵从。
“你扶苏若当真是如此懦弱,如此孝顺君父,怎生平日里不唯唯诺诺,不做朕之政策的应声虫。偏生要在朕死后束手就擒,要去信那分明是叫你去死的诏书呢?”
“朕要你往东,你要往西,朕要杀了那只会空谈而没有实干的儒生,你偏生要相救。以法治国,以儒治国,呵,连法治天下儒之教化的道理都未曾真正看懂。怎么,朕叫你去死,你便当真是死了?”
“你置那站在你身后的蒙恬、蒙毅兄弟及蒙氏一族于何地?置大秦江山于何地?又置朕于何地?”
若是有机会,嬴政自然是有话语要对扶苏去说去做出反问的。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儿女情长以及个人情感与需求对这帝王而言,从来便非是被放在那第一位。
便如同那价值连城的随侯珠、和氏璧也好,珍宝珠玉也罢,是陪衬,是装点,是工具,是手段。但若是要这帝王因此而将利益让出,而将所要勾勒与实现之蓝图毁去,那自是不可能。
所以纵使李斯、蒙毅甚至是蒙恬等人再回来,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于此时空中,再相遇和重逢。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并未曾主动去问过八百年前自身暴毙之后的种种,更未曾询问过那有关于扶苏的答案。
甚至于在蒙恬主动将那话题提起之时,这帝王选择岔开,而非是做出那寻找及探寻。那昔日之大秦长公子若是归来便罢,便是未曾归来,又如何?
又同这帝王、同那于冥府中再归来的帝国有何相干?
这帝王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无情和冷漠,而在这帝王所想要实现的目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暂时的隐去和搁置。即便是秦皇自身。
因而某些念头与想法不过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多停留。而嬴政口中所说的,同样是与此并不相干的部分,是将那原本的、同李治之间的话题继续。
是嬴政开口,道是纵使一切之种种俱是被斩断,俱是失去又如何?
月色之下,灯火辉煌的大明宫中,明亮的烛火照耀之下,属于这帝王真实的样貌、身形与灵魂仿佛是要从那属于大唐贞观皇帝的躯壳中显露出来。给李治以无形的压力和压迫。
于是极是自然又仿佛再是下意识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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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开口,有话语未经思考一般被吐出道:
“可是会觉得不甘与遗憾?可是会”
明知不可为而为,这自小便是在原身跟前长大,深受帝王宠爱与天下供养的皇子。纵使外在表现得再如何的仁慈与良善,但没有任何疑问的,却又同样是在珠玉锦绣堆里长大且对那世间种种并没有太多共情的。
自不会真正的为谁考虑太多,抑或者感同身受,替谁人去谋划和着想。
至少现阶段的李治是不会的。所以遵循着本心开口,这本应当再是擅长于隐忍不过的大唐皇子,似是带了几分被宠坏了的不管不顾与无所顾忌一般,对着这分明是将其阿耶身份占据了的帝王道:
“既然明知那或许是会亡,或许会是将覆辙重蹈,又为何要做?为何不去妥协和寻找时机,等待一击致命?”
这心思深沉的、分明是在内心里压抑了无数情绪及想法的大唐皇子终是破防,终是将内心深处的恶意与想法不加遮掩的显露。恰如同那潜藏在阴影里的蛇一般露出獠牙,以瞳孔中呈现出冷漠且没有任何机质的色泽。
然而这一切之种种于嬴政面前却又无疑是稚嫩的,早在嬴政的目光之下。并不曾超出这帝王的预料。所以李治的张牙舞爪也好情绪暴露与破防也罢,俱是不足以对这帝王产生任何影响,在这帝王内心深处掀起任何波澜。
原本按在那写着字迹的纸面之上的指尖收回,嬴政侧目回首,以目光静静的望向这仿佛是将要破碎,又好似是具有极顽强之韧性的少年。所散发与显露出来的,自是再强大无匹不过的自傲与自信。
是恍若看那庭前花开花落,任凭天外云卷云舒的散漫与自然。
恰如同那停留在纸面之上,属于嬴政握着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字迹一般,蕴含着刀枪、利刃与野心、锋芒之外,这帝王却又无疑是雍容且不拘泥于任何形式,更不受任何拘束的。
“朕既然是来此天地之间,当然是为天地立法,使那后继之众生,循着朕所走过的路。而非是拘泥固守,行在那叫人所定下的规则之内。”
这自是早在踏足到那此方天地之前,抑或者说八百年前尚未曾接触到那所谓仙神之世界的嬴政,早便已经存有并且流淌在心中的意愿及想法。即便彼时之种种对嬴政而言或许并不明晰。
那帝王昔日里所见到的天地,同今时今日之间又有所不同。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再者,仰头见明月,抬首见青天。从这八百年后的时空里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