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啊,”他曼声说,“这无冤无仇,无缘无故,你何故——坏我阵法呀?”
嬴寒山回头看了看那堆积的尸体。
“你立的阵,你杀的人么?”她没什么喜怒地问。
有一瞬间贺仙人心里有些打鼓,为眼前这女子波澜不惊的态度。那双眼睛可真是怕人啊,即使是瘴气林中的凶兽也没有如此充满杀气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催动了阵法,暗暗用死气做锁链扣上她手腕与脚踝。
她仿佛无知无觉,毫不挣扎。
“是也是也,此地正是贫道所设的‘引火燃灯阵’,小友如此冒失无礼,径入阵中,可是有些不把贫道放在眼里了。”
嬴寒山好像终于发现了自己被束缚,抬起手看了看绕在身上的死气。
“淡河县的瘟疫,也是你做的?”她只是看了一看就放下手,接着问。
贺仙人几乎感到稀奇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为何还如此气定神闲?
“有火,自然就有灯要燃。如今小友坏我阵法,贫道就不得不向小友讨要一二,来修补此阵了。”
嬴寒山轻轻歪了一下头。
“你要怎样?”
阵中黑气骤然暴涨,那些探出地面如线虫一样的黑色凝聚起来,水蛭一般紧紧攀附上嬴寒山的肢体,她被拉扯得摇晃了一下,死气拖拽着她升向半空。
“贫道走南闯北,手中总无几件趁手法器。小友这副身骨倒是不错,不若就借贫道一用吧?”
“髀骨合为一对如意,头颅正好雕作甘露碗……哎呀,小友,莫怕莫怕,你说这肋骨是作法尺,还是令旗?”
她被死气吊在半空,像是一片挂在蛛丝上的叶子。
“然后呢?”嬴寒山问。
“小友年纪不大,嘴却是硬……这然后,你的神魂就做此处阵眼灯油吧,待到破了淡河县城,拿那县令官做盏灯盛你。”
那金眼睛的女修微微笑了一下。
“好。”她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接下来,就都是正当防卫!”
一瞬间束缚她的死气被断成几节,从嬴寒山皮肤上蔓延开来的青色脉管捉住它们拖入体内。两道银光自她袖中翻出,簌簌破风声中一点赤色绽开在旋转的峨眉刺上。
阵法被撕开一个缺口,在实力的碾压前根本不需要寻找阵眼,贺仙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扑面而来的杀气掀出一步。他趔趄着站稳,冰凉感从头顶一直坠到脚跟。
“五鬼,召……啊!”
法诀还未出口,捏诀的手突然一脱力,原本还在阵中的人已经跃至眼前。绕指的峨眉刺簌簌而转,像是被风撕落的一对琼花。好快,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视野里清晰得不过是那对可怕的眼睛。
那对恶兽一样渴血的眼睛。
两支峨眉刺直直掼入他肩膀,一个后挑如同甩钩起鱼一样把他摔在地上。贺仙人只觉得脑袋耳朵一齐锣鼓喧天,左耳右耳都是嗡鸣咚锵。
等到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金眼睛的煞神。随着她拔出武器,原本隐藏起来的杀气和威压一瞬间释放,贺仙人在地上扑腾着,只觉得胸口压上了十来个磨盘,怎么也直不起身来。左右肩胛上两个铜钱一样大的血窟窿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血,伤口正传来锥心的刺痛。
“小友!道友!尊者!且……且慢!莫要下杀手!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尊驾,不知尊驾是何方大能,恳请饶命!”他嘶声,拼命地用手肘蹭着地面后退,远离身边的嬴寒山。
嬴寒山垂眼,用衣袖擦了擦峨眉刺上的血。
“沉州淡河县,县令裴纪堂门下门客,嬴寒山。”她说。
“我的老板是个好人,每个月给我米五斛,钱千枚,绢半匹。我听不得谁说要把他做成灯。”
“也见不得谁要祸害他治下那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