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准了这人困居这里消息封闭,配合着凄切的神情语气继续编:“大哥你是不知道哇,外围岛现在比这里还惨。没有军队,防御阵法都被打烂了,海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日里都有大风海啸,补给也早就断了,难呐!我还是搭了途径的运输船才偷渡过来的。”男人似乎有些信了,不再又吼又叫,道:“你看到了,我们这里也弹尽粮绝,大家都在等死。赶紧走吧!”秦在于:“哎哎哎不忙不忙,我这里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消息一定要给出去,到时候有了赏,也分大哥你一份!跟我讲讲你们这里现在的局势呗?”不等男人再开口,她干脆直接拽着对方往门里挤,反客为主,“大哥我看你也累了,快坐快坐。我们坐着说就行。你看我这一路舟车劳顿、九死一生的,要是没什么事也犯不着啊!找死还挑什么地方呢对不对?”一进屋,她就反手把门一关,将男人半强迫地按坐在躺椅上,自己在凌乱的屋里随便找了个平整地也坐了,开始沉浸式表演。拿着自己“外围岛人”的身份,不断询问对方有关这座城的信息。其实从刚开始她就发现了,这男人看着脾气大,但似乎有些木讷,言语间不是让她离开就是要关门,他发怒的表情看多了,就感觉像是被标定上去一般,眉毛上挑的弧度、嘴角下压的幅度乃至双眼瞪大的程度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变化,机械呆板。显然,以秦在于的角度来说,这人不是真实的。他是幻阵的一部分,是阵主在其中捏造出的一个人物。术师实力越高强,幻阵人物就越逼真,顶尖术师阵中的人物甚至能通悲喜、能懂哀乐,比现实中一些死板的人还要像真人。而设阵的这位术师能力明显一般,这男人假得多说几句话就能暴露。好在虽然木讷,男人与他人沟通还是不成问题。从他口中秦在于了解到,这里是中洲陆南端的滨海城池云楼城,三个月前中洲军来此征兵,把男人同城中青壮都拉走了。战线一路后推,没过多久就打到了云楼,城中人走的走逃的逃,这里就成了一座空城。大概十几天前男人在前线挨不住,做逃兵回了城,这才发现城里已经空了。人类且战且退,沿海战线不断向内收缩,中洲陆已经快被围死了。之前只有东部航路勉强还没丢,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吃完了身上带的食物,男人不知道还能去哪,又怕当了逃兵被抓住也是个死,就干脆哪也不去,待在家中等死。还没等她再问两句,男人就又睡着了。这次他睡得死死的,怎么叫都不醒。秦在于丢下他,又出门去。一般而言,幻阵的阵眼都在幻境的关键处。但究竟是怎么个关键,不同的设阵术师往往有不同的侧重,经验丰富的术师才能快速判断,有时靠的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照鲁格的话来说,要“感受、共情、领会、理解设阵人的情感表达,阵法的破绽与解阵的思路就暗藏其间”。秦在于说不好这幻阵里有什么情感,反正她目前只共情到了迷茫。刚踏出这间屋子的门槛,突然听到身后那男人说:“入夜后不能出门。”她抬头看看天色,阵内外时间并不对等,此时已接近傍晚。男人方才说话的语调平板,死气沉沉,不像是威胁,却也让人觉得不舒服。她回头问:“为什么?”“晚上有海兽上岸,逮到人就吃。”他说时连眼睛都没睁开,这一句之后再不出声,似乎又睡过去了。秦在于有些莫名,她也不太想再待在男人这里,转身继续向外走。她自认对海兽的了解还是比较丰富的,只在夜晚上岸、还会在城里游荡的海兽她闻所未闻,要么在战后灭绝了,要么这就是幻阵的关键处。她更偏向于后者。秦老他们还不知在哪,这座阵法没有分叉的轨迹,那么他们很可能也在这座城中,只是没有遇到。两人一老一伤难有自保之力,她必需速战速决。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夕阳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长。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朝着男人所指的海边方向走去。出了门,先前哪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在日暮时刻更加浓烈。这座城面积很大,她堪堪卡着日落的时间到达海边,挑了一座临海空屋的二层躲了进去。这间屋子二楼是半露天的样式,与另一座相似的楼宇对面而立,一座复道悬空架在二者之间,将左右门楼相连成为一体,正好方便她观察,还能随时出去。在门口隐蔽处等了没一会儿,夜幕降临,没有一盏灯,黑暗笼罩了她所有视野。白日被削弱了的诡异感无所遁形,从海边眺望过去,整座城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夜色浓稠得若有实质。周围的风仿佛也静止了,落叶不再吱嘎作响,不远处的海浪声不知何时竟听不见了,世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向下看时,她几乎怀疑那城池和汪洋是否也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