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格道:“没错。我一直坚持,以你现在的能力,远不到能开始正式设阵的水平。看来你压根没真正理解。”“阵法,你知道所谓的阵法究竟是什么吗?”鲁格竟隐隐有些动怒,“写就外面那些书的人,早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了!以为将‘术法’二字标在封面就能瞒天过海?内力一片胡言乱语,他们如何配!“我告诉你阵法是什么,是灵力一笔一划的纹路、是术师用眼用心的雕刻,它不是灵骨的堆砌!”“看看你的周围,”鲁格接着说,“你觉得你可以依仗什么?四海太大了,西海域早已不是以前的西海域,更不用说故洲。放在战前,这里是西洄,是中洲陆的护翼,是重要枢纽。到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什么也不是。真正的阵法你远不到学习的正确时机。你想做甚?依靠灵骨?想用上那些假冒伪劣的‘阵法’?那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能成为一个术师。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秦在于被这一番重话说得愣住,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她盯着鲁格摆动的袍角,脸上所有表情都褪色般消失,只有嘴角倔强地抿起,仍不噤声,“我准备好了,老师,我可以学。我日日练习,从不懈怠,我不投机取巧。我应该有、举起我自己的手、去画阵的资格。”她说完,鼓起勇气抬头,正好对上鲁格的双眼。方才左右挑拣皮卷的导师此刻终于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年迈的导师脸上完全没有暮年的气息,一双绿色的眼睛像高山地带的青苔,雾一般朦胧的苍翠后掩藏着让人心惊的霜寒。鼻梁高挺,嘴角下垂,细而深的皱纹攀在额头、眼角,蓬乱的头发为半张脸都打上了阴影,组合起来,让这张脸上写满了阴鸷。当他像这般面无表情地直视一个人时,极具压迫感。秦在于硬着头皮没移开视线。心中思绪疯狂打转,类比着之前在皮卷上隔空“再创作”的方法,开始大逆不道地安排自己导师脸上的皱纹。如此对视了一会儿,她才听到鲁格再次开口,语气不知为何稍稍放缓了些,“戒骄戒躁。”他继续自如地在书架间转,边走边道:“我这个人向来不耐烦带学生,但即便如此,做导师的原则是有的。我说你时机未到,那就是未到。你那幼小的筋脉才拓了几分?故洲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就你一个跟着我学了近十年。你呢,满心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却连脚下都还没踩稳就想着要跑了。”秦在于满脸的英勇就义溃不成军,心虚地抿抿嘴。秦在于:“我明白了,老师。”鲁格终于挑好了下一本皮卷,不耐烦道:“知道了就回去练功去!闲得成天来我眼前瞎晃悠。等开学你那力道要是还连股风都不如,就趁早回家歇着去。”回程中,秦在于抬头望望天,发现还早,太阳还悬在东边天际。出海的乡里们都还未归家,老人孩童都在家中务活。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若隐若现,从远方传来。少女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在石子路上。最认真的一次请求又被否决了,说不甘心是不切合实际的。半大的少年,当在一条道路上获得了成就感时,总迫不及待去攻坚克难、征服一切。不过如此之后她也算是彻底死心了,只等着开始又一天手脚酸痛的功课。回到小屋,秦老应该是去集市买烟草了,家中并没有人。秦在于扔下包,又跑了出去。灯塔所在的峭壁下方有一段海水侵蚀出的平台,退潮后,平整的石台露出水面。秦在于踩着崖壁上细微的几处褶皱状凸起,几个轻巧的起落下到了平台上。从这里看去,海不再是先前俯瞰的角度。一片碧蓝从天际而来,一直延申到脚下。视野中不再有陆地,左右一片开阔,放眼是深深浅浅波涛万里的广远。这里是秦在于的“宝地”,平日里只有她一人。这里有崖壁遮挡,练功时无人得见,更无人来扰,格外清净。在这里,她与海洋更加接近,恍然间,就从背海而生转为了面海生长。迎着海风,似乎还能听到远方的鲸歌。秦在于矮身坐在了地上,一手托腮凝视着天际盘旋的几只海鸥。坐了一会儿,那群海鸥飞得近了些,继续盘旋,并时不时俯冲到海面觅食。秦在于心血来潮,开始给它们计数。数到第五圈,又一只海鸥猛地向下俯冲,海面炸开一朵涟漪,然后……再没有动静了。秦在于皱起眉毛,手一撑地站了起来。这类海鸟体型较小,海里稍大些的海兽就能捕食。但她凝视着海鸥消失后仍在微微泛着波澜的那块海面,心中却有些不安。四周隐隐有种不寻常的灵力波动,是她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