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旖旎有好多问题要问李璋,也有好多突然想起的、发生在外婆家的好玩的事要跟他分享。
她不知道傍晚的山林是网一样密的蚊子窟,一走进草丛灌木稍高的边缘,裸露的各处肌肤就遭到了攻击,她啪啪啪狠拍一通也于事无补,根本止不住四肢头颈传来的麻痒的刺痛感。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李璋皱着眉头,也不停地在身上拍拍打打。邵旖旎一回头,看见他脖子上几个红肿的蚊子包,惊呼一声。
“哎呀,你别过来了!”李璋皮肤白,留下的痕迹格外触目惊心,邵旖旎心疼地将他往后推,“蚊子也太讨厌,专门咬人。”
“我们回去吧,别捡了。”李璋一刻也待不下去,“这种柴那边不是堆了很多吗?”
“我就捡一点点。”都走了这么远,邵旖旎还是不想无功而返,“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马上!”
她硬着头皮冲进去,左右开弓各拎了几根长棍又飞快跑下坡。
“看,是不是很快?”
邵旖旎兴冲冲地扬起手中的树枝给李璋看,没留意脚下错落交织的枯藤,被绊了一跤,整个人狼狈无比地跌了下去。
李璋反应很快,一个箭步上来想接住她,可是邵旖旎体型快有他两倍宽,再加之下坠的力道,他哪里接得住,顷刻间两人一块摔在地上,被压在下面的李璋听见自己右手腕骨咔哒一声响。
邵旖旎是不知道李璋骨折的,她完好无损,皮都没擦破一点,一骨碌爬起来后,立马扶李璋,然而一看清李璋的模样,她眼眶就红了,天旋地转感比刚才跌倒时更甚。
李璋的左眼眉角和下颌角都被划伤了,罪魁祸首就是她一直攥着忘了丢的树枝,伤口看起来不浅,血迹都顺着流了道长痕,大罪人邵旖旎手足无措,难受愧疚得想哭,憋住哽咽后,小心翼翼地扶李璋站起。
李璋看了她一眼,“别哭啊。”
邵旖旎这下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对不起!李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呜呜呜……”
李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看一向乐天的邵旖旎哭成这样又觉得滑稽好笑。
“没关系。”他拿古装剧里新学来的成语开玩笑,“邵妮,你以后当牛做马报答我就行。”
“好!”邵旖旎一边抽泣一边答应得郑重其辞,“我一定会的!”
李璋打石膏的两个月内,邵旖旎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极尽所能、无微不至。
她在自己家待的时间都没在李璋家待的时间多,每天吃完早饭就拿着作业去给李璋当小丫鬟。
其实李家哪里需要她忙前忙后,住家保姆蓉姨自然能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帖帖。
但邵旖旎于心难安,当日摔完跤回来李璋一句没提两人是如何摔倒,她受不了,一五一十说了,催着爸妈赶紧去医院赔钱,震惊地得知李璋竟然还骨折了之后,她饭都吃不下了。
李璋明明比她和何奕然更不耐疼,却被她害得重伤至此,牵肠挂肚的邵旖旎天天跑医院探视,只要见李璋皱一点眉,吃一点苦,她无以复加的愧意就更深一层,等他终于出院,已经累积得快有小山高了。
她在医院就很留心,学着给他涂药、换纱布,在家除了这些,又时时刻刻围着李璋打转,简直看不得他抬手做一点事,端茶倒水自不必提,作业当然也要帮他写,李璋喜欢看杂书,但书房在复式一层,她就跑上跑下帮他找书放书,再坐他身旁守着翻页,外加看电视换台、调整抱枕、拆剥瓜果零食之类鸡零狗碎的小事。
李璋的“当牛做马”不过随口玩笑,他只是一只手暂不能用,不是瘫痪的残疾人,可是难却邵旖旎盛情,于是除了去洗手间不假于人,诸项琐事基本都由邵旖旎包办了。
李璋读大学的小姑李明薇暑期在家,起初看邵旖旎这么关怀备至地“伺候”李璋还觉得有趣,后来也忍不住让邵妮别太惯着大少爷了,哪有人吃葡萄把果核吐人手心里的。
“他不方便嘛。”邵旖旎还替李璋辩解呢。
李璋的伤口依旧愈合得特别慢。
额角和下颌的新伤倒还罢了,手背上几月之前的划痕竟然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白色印迹,好像怎么也不会消褪了。
无比关心李璋伤口长势的邵旖旎忧心忡忡,每天不知道要盯着他看多少次,她害怕他的脸上也会留下白色疤痕。真如大人调侃的那样破了相,以后找不到老婆了,她怎么赔得起。
等到痂壳又一点点逐步脱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邵旖旎次次见了都手痒,忍不住要在周围摸一摸、按一按,心中默念一些外婆拜佛时教她的吉祥话。
◎怎么不给我看?◎
日理万机的佛祖没有听见她小小的祈祷,李璋伤口处的肌肤始终没能恢复得和本色别无二致,虽然不凑近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但邵旖旎知道,她看得出来,她是全世界最在意这几道细小痕迹的人,只能怀着歉意继续给李璋当小丫鬟赎罪。
李璋不说话了她要说笑话哄他,李璋写字她要给他洗笔磨墨,李璋不爱做的贴画手抄报她要做两份,她记得他的饮食和穿衣喜好,出去玩总要给他带好吃的,春秋游总积极替他装水装纸收拾背包。
久而久之,照顾李璋的习惯几乎刻进邵旖旎的dna。
李璋也从来不客气,渴了找她要水,累了要她按肩,放学约了朋友打球玩游戏,书包直接就扔给了她,还有数不清多少次闯祸拉她共苦,外出让她打掩护。
小时候可能还有长辈拿两小无猜开几句玩笑,读初中高中了反而不会,一方面是中性化的邵旖旎很难让人往两情相悦上打趣,一方面是小太阳邵旖旎对谁都很好,只是对李璋格外纵容,那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再何况,对李璋纵容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