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绛挥了挥手:“那是对修行不够的小和尚下的戒律,防止他们佛心不定,六欲横生,但对他来说,男女老少都是表相,佛心定慧才是人的本质了。”
老僧叹道:“齐施主精通三家学说,兼得佛道之理,善哉善哉。”
顾绛似笑非笑地说道:“就算你捧我,我也得说,你们少林寺如今的主持就是个守不住佛心的小和尚,过于在意这藏经阁的武学,一个和尚居然为此千里迢迢跑到雁门关外去杀人,还是误杀了无辜之人,却没有给人一个公道的说法,如今又破了色戒,和人生下孩子,任由那可怜的姑娘未婚生子、漂泊江湖,他自己还继续做着得道高僧,一派宗长,灵门要是知道了,得气活过来。”
“或许哪一天,这藏经阁里的武功都被一把火烧了,他们才能见到释迦摩尼的佛法真意,做得真正的和尚。”
老僧听说,反倒笑了:“苦海无边,唯人自渡。何况若执着于达摩祖师所传的佛法,不过是又入了另一重的执着,执着于武功,亦或者执着于佛法,都是看不透,随缘而去罢了。”
顾绛微微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这是,得悟了?”
老僧双掌合十,缓缓道:“佛法武功,一二二一,若得通达,便无内外。得既不是得,得亦无所得。既然无所得,亦无所能得。”
顾绛敛袖正颜,右手当胸竖立,还道:“大逝远反,虚极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坐忘而无待,绝圣而弃知,有情即无情,无名亦无相。”
两人面上微微含笑,互行了一礼,顾绛忽而举掌拍向老僧,扫地僧也伸手迎上,双掌明明未曾相击,却有气墙相撞的声音,明明极其细微,却像是钻进了李青萝的脑子里,震得她浑身发抖,耳内轰鸣,连忙捂住耳朵后退。
转息间,两人又各自出了一掌,这次李青萝听到了爆响声,她心血一阵沸腾,竟不由自主地运转起体内的真气,比往日还要顺畅几分,这么大的动静,她担心惹来少林的僧人,结果不知为何,藏经阁外的人好像根本没听到这动响一样,就这么走了过去。
到了第三掌,两人终于双掌相击,这次却寂静无声,连击掌的声音都没有,书架上的经书却翻动起来,顾绛吐出一股白气,扫地僧面如黄铜,随之各自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李青萝顾不上危险,扑上去扶住顾绛,搀着他坐下调息了一会儿,回转过来。
扫地僧也结跏跌坐,理顺了体内鼓荡的真气。
顾绛缓过来之后,也不起身,干脆坐在藏经阁的地上,笑道:“好功夫,好修为,好佛法,好和尚。”
扫地僧也笑道:“齐施主出魔入道,儒骨佛心,已有天人之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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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顾绛还是尊重了一手少林寺的规矩,给李青萝做了男装易容,因为她爱漂亮的性子,还特意挑了自己记忆里最漂亮的一张脸给她做易容。
看着李青萝兴高采烈地顶着顾棋的脸走来走去,捧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想给自己换些衣服的样子,顾绛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但既然本人不在这个世界,也就随她去了。
李青萝也不因为扫地僧武功卓绝,就心生畏惧,她和顾绛相处惯了,只把他当做自家姑姑的朋友看待,帮着打扫收拾东西,把自己的心思烦恼向对方倾诉,扫地僧认真听了,也不觉得一个小姑娘的情思不值得挂心,反而温和地以佛法开解她,告诉她佛家观念里人和人的关系,遇到烦恼障碍,又该如何放下。
顾绛把小孩托管了几天后来领,果然整个人气色都好多了,还有心思逗少林寺的小和尚玩。
做男装打扮的李青萝广袖玉冠,俊美风流,蹲在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和尚面前,那小和尚和她恰恰相反,生得极丑,浓眉大眼,阔耳翻鼻,因为年纪小,颇有点丑萌的奇异感。
顾绛见到这一幕,简直怀疑李青萝换了个人:“她难道还真有点佛法慧根不成?几天下来就看破美丑了?”
扫地僧摇摇头道:“小施主心善,看那孩子一人孤独,哄着他玩耍,倒是那孩子性情淳朴,极有佛缘。”
顾绛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见我带着阿萝,也动了收徒的心?还是看那小孩相貌丑陋,怕他来日走出少林寺,被世人嘲笑,心里起了慈悲的念头,想教他放下色相得失之心?”
扫地僧说道:“这无需我教他,他自己就懂,赤子之心本无色相之念,又从何放下色相之心呢?”
顾绛回道:“你对这小和尚的评价倒真不错,希望他能守住本心,有始有终吧。”
说完,他便出声叫回李青萝,看她和那小和尚告别,顾绛觉得这一幕真是极有意思,那小和尚大概就是被萧远山扔在少林的虚竹,原著中他就是无崖子的继承人,还身兼逍遥三老的内力,而李青萝是无崖子和李秋水的女儿,她母亲临终前,还曾提过一嘴想让虚竹照看她。
顾绛也不知道未来这个小和尚还会不会被无崖子洗去全身内力,成为逍遥派的新任掌门,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这一世的寿数也该到头了吧。
他想了想,就把这些念头都扔到了一边,带着李青萝离开了少林寺,往姑苏去。
逍遥7
两人下山时,在少室山脚下见到了一户农人家,夫妻俩都是淳朴老实的模样,院子里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在帮忙干活,时节已经入了夏,那少年在自己家,没有什么顾忌,便敞着领口劈柴,行动间已经颇有刚猛的武功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