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绛慢慢吃透了魔教数百年的累积,为了更好地理解其中的理念,他甚至隐姓埋名,在南少林的禅宗大师身边做了两年学佛的居士,搞得那两年丁灵琳总觉得他要出家做和尚了。
江湖依旧是那个风起云涌的江湖,恩怨情仇不会因为有了大体稳固的环境而消失,在这个十年里,引领江湖的是叶开,他就像点在混沌长夜里的一盏灯,当你陷入迷茫时,想一想他,当你无路可走时,求助于他,总能挨过黑暗,看到曙光。
丁灵琳跟在叶开的身边,他们依旧有吵吵闹闹的时候,但他们不会分开。
他们距分离最近的一次,是叶开被困失踪,叶开的朋友郭定为了救丁灵琳而受了致命伤,丁灵琳为了留住他的那口心气,在葛病“精神论”的作用下,答应要嫁给一直爱慕自己的郭定,只要他活下去。
作为丁灵琳的“知己”,顾绛收到了请柬,但他不太想理这桩荒唐的婚事,便让吴画这个和丁灵琳有渊源的人代替自己,吴画听说了经过,默然无语地去了,但他不是去参加婚礼的,他去把即将成亲的新郎骂了一顿。
“你是要死还是要活?”手持判官笔的青年面带寒霜,看着郭定,“你如果要活,那你就该为了自己活下去,男子汉大丈夫,生而立于世间,当凭自己,而不是拉着一个心里喜欢别人的姑娘,让她为了感激你,为了成全你而嫁给你,你的心愿得偿了,要她一辈子都顶着别人妻子的名字吗?牺牲她的幸福,就是你的喜欢?”
“如果你要死,你就赶紧去死!还要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孩余生都为你守寡不成?”
吴画先生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逃出生天的叶开倒是想得很开,他知道丁灵琳没有变心,她只是太善良,不忍心看着一条生命在她面前消逝,何况郭定是叶开的朋友,他也不能看着郭定去死。
他当然不想亲眼看着爱人别嫁,已经下定主意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去见丁灵琳,他可以去找个酒馆把自己灌醉,一想起她就去灌醉自己,这样一夜一夜,半生也就过去了。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来看一眼,就看一眼。
结果他就看到了一群姑娘在干净利落地撕店铺里的喜庆布置,老掌柜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已经长大的吴画不复年少时的沉静,穿着一身画满山水图的白袍,站在楼下放声唱着曲,俞琴在一边给他伴奏,叶开好奇地听了两耳朵,好像是在唱自己的姐姐有心上人,但是有人要死了,她必须嫁过去冲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的姐姐真是舍身成仁,积了大德。
还有几个送亲乐队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要不是顾绛的药把郭定的命拉回来了,郭定说不得要被这俩小子气死。
吴画看见了人群里的叶开,冲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拍拍手,顿时扫地的不扫了,唱曲的不唱了,收拾收拾一起离开,走得十分潇洒。
事情到此终了,人没有死,婚没有结,礼都退了回去,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吴画和俞琴突然对拦门唱曲产生了兴趣,后面还去跑了好几家红白喜事,有一家老太太情绪激动的,还被他们唱哭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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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旧事,俞琴还颇为得意,顾绛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不正经,倒是把一旁的翠浓逗得笑个不停。
做成□□人打扮的翠浓比起年轻时颜色不但没有摧折,反而越发明丽了,举手投足间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气韵:“叶开夫妻俩都已隐遁,前两年说是要到西域去看看,有日子没见到他们了,以前从未听他们说起过这件事。”
毕竟此事牵涉到郭定,说来也尴尬,他们俩的确不愿多说什么。
翠浓如今在王书那边做事,开了一家客栈,帮他整理一地的情报,这都是她做熟的事,这次来,就是把那些不紧要的消息收拾好了给他送来。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翠浓理了理衣袖,起身对顾绛道:“红雪前些日子回来了,公子要不要去见见他?”
顾绛摇了摇手:“他帮我镇守海关多日,好不容易回来,是你们一家团圆的时候,我这种找麻烦的人还是别在这个当口上门了,打扰你们。过些日子我再去找他喝酒。”
翠浓抬手掩唇而笑:“若是他在这里,一定要说,不是帮你的忙,而是交易了。”
顾绛悠然道:“他不愿欠别人的恩情,也不愿别人欠他的,一来一回总要算得清楚,比你这个老板娘还会计较。”
“老板娘”眼角泛起细纹,眸中笑意如春水盎然:“算得清才好。算得清了,才知道有多少要还,也才会记得要再上门来见一面。”
顾绛笑道:“那看起来,我在老板娘的账上有欠债了。”
翠浓道:“公子还欠我们家雀儿一碗汤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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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过来,吃饭了。”
坐在客栈门口台阶上的小姑娘莫约六七岁,穿着精致的蓝色小褂,正在看蚂蚁搬家玩,听到呼唤,连忙站起来往门内跑:“阿爹,我就来!”
她跑过大堂的桌边,不由看了那坐在角落里的客人一眼,客人对她笑了笑,她也冲客人甜甜地笑了,然后跑进了后堂。
客人一手支着下巴,笑道:“这店家的女儿真可爱。”
她身边的男子道:“因为她觉得你漂亮,走过时忍不住对你笑?”
客人道:“孩子的心是最单纯的,他们没有名利干扰,就是因为觉得你漂亮好看,多看你一眼,一个孩子的赞誉,胜过十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