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鹤眼色一沉,拳头松了又紧,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不放,不敢吗?”江濂嗤笑道。
“如你所愿。”季云鹤匆匆调出歌曲,将手机扔到瓷砖地面,过于随意的动作透出一丝心烦意乱。
男女声对唱从话筒里钻出来,水里的人缓慢地动作。
季云鹤强迫自己观看,不想在这时候怯场,要求是他提的,没道理他坚持不下去。轻快的歌曲牵动着他的神经,他无可避免地想起那天,伴随漫天雪花坠落的烟火,缤纷璀璨,如梦一般,还有那几根分享的香烟和静谧相伴的夜。
歌曲终止,水池里扑通一声,江濂再也无法承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抱紧双臂,固执地望着季云鹤,想说什么,喉咙已不受控制,被沙砾填满,一动便擦磨出血腥味。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视野里的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与那五年无数次的噩梦重迭。他心生恐慌,伸出手仓皇挽留,只抓到凝结成块的冰棱,很快世界颠倒,他回到梦境,分不清现实。
季云鹤拿回手机站起来,面前称得上触目惊心的景象,远不如江濂的目光值得他的心颤,那双眼里蓄满偏执渴望祈求爱意。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地对视,仿佛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直到咳嗽声将他惊醒,他恍然失笑,转身取下相机大步离开。
一步一步远离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加快速度,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坐进车里的那一刻,暖气充盈身体,衣服上的凉意渐渐驱散。他握着相机静默,打开手机发送两条信息,一条给宁思远,一条给助理。
——地址,再不来他要死了。
——等下我给你一个视频,想办法匿名发到这几个邮箱。
“季总……”
办公室被人闯入,季云鹤触到助理为难的表情,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合上文件坐好,一本正经地应对来人。
宁思远面上布满来者不善的阴霾,盯着季云鹤,启唇道:“不问问被你折磨的人情况如何吗?”
季云鹤抬了抬眼,配合地问:“他怎样呢?”
宁思远恨恨地说:“刚刚脱离生命危险,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了,第二次了,季云鹤,你想他死,一句话的事,没必要似是而非地给他一个希望,五年前的报复还不够吗?”
季云鹤神色淡淡道:“够不够我说了算,你一个助纣为虐的人不配问我这个问题。”
宁思远侧头嗤笑声,再开口语气染上浓重的愤懑:“我t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真爱上你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着他爱你,随意蹂躏别人的真心,这还是那个根正苗红的季云鹤吗?”
季云鹤闻言轻笑,身体靠上椅背,下颌微微抬起,上挑的视线透着不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他爱我,所以呢?我就得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原谅他过去的伤害,然后幸福满足地接受?死刑犯会因为爱上受害者而获得减刑吗?”
宁思远怨念地反驳:“他对你还不好吗?亲手栽培你,破格提拔你,年三十那天,他担心你一个人难受,哪怕挨爷爷一顿打都要过去陪你,还有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就算他前面做得过分,凭借那一年的所作所为,至少能够减点刑吧,至于两次把他往死里整吗?”
季云鹤敛下眼睫,半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声线平淡道:“我不喜欢男的,又怎么会对他那些举动有所触动。”半响他抬眸讥讽:“你与其在这义愤填膺,不如劝他别再自作多情。”
宁思远一口气梗在咽喉差点没噎死,气极反笑:“好好好,你都这么说了,确实没必要再劝,你真狠,季云鹤,江濂跟你相比还是差太远,我t一定把你这些话反复转述给他。”
“哐当”人摔门出去,办公室重回寂静,季云鹤沉默了会,摊开文件继续工作,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濂醒来后没几天,江老忽然找到医院。高进刚从病房出来,眼见老人气势汹汹地接近,心里一突,冷汗跟着掉下来,“江爷爷,您怎么来了?”
“江濂呢?”江老沉声问。
“他,他睡着了。”高进话音结束,那道锐利精明的目光剜得他心跳猛增,老人越过他进入病房,他立马给兄弟们报了个信,惴惴不安地跟进去。刚迈入玄关,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和噗噗咚咚的敲打响彻病房。
“爷爷,别啊,江濂刚从icu里转出来,您要教训他,过几天嘛。”高进拦下老人的拐杖,好声劝解。
“死了更好,免得败坏江家的名声。”江老痛心疾首道,“江濂,你非得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迁就吗,要什么给什么,你怎么对付江柘我都假装不知情,临到头你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来羞辱我,好,好,真是孝顺啊。”
“江爷爷,也不是江濂——”高进有心帮江濂辩解,奈何对方截断他的话。
“对不起,爷爷。”江濂一脸病态,唇色苍白无血色,鲜红的巴掌印和颧骨的红肿显得格外明显。他低垂着头,颓败又萎靡,声音有气无力,“我知道错了。”
江老说不出话来,他对江濂有多少期望,此刻就有多失望。可再怎么失望,对方也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当年连小姐的事处理得仓促,他对江濂多少有些心疼和愧疚,加之江濂争气足够出色,他难免偏心,给以颇多溺爱和纵容。再看江濂露出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苛责的话几经斟酌,还是咽了回去,“出院以后,来书房下跪反省。”